第十九章 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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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半個月裏頭,杭州這邊春雨綿綿,霏霏淫雨竟是絲毫沒有要停的意思。
這可苦了元青和富貴了,趁著雨夜,圓通大和尚幾乎是每一夜都要來夜考,弄得這兩個人白天哈欠連連,一點提不起精神,好在這種天氣白天寺裏的香客不多,雜活也就不多,兩人又是俗家弟子不用功課,倒也勉強能抽空補個覺。
這一天,兩個人匆忙地喝完了粥飯,便分頭開始替眾僧收拾碗筷。
這間齋堂的陳設十分簡陋,偌大一間屋子裏頭,隻有十來張桌椅板凳,西麵挨著牆的是一口大鐵鍋,平日裏燒菜的和尚這會也跟著一起去早課了,於是他們兩個人便一個刷鍋,一個忙著擦桌子打地,忙了好一陣子,步富貴揩了揩手。
“哥,你先睡會兒吧,這些碗兒我拿過去就行。”
“我就不睡了,剛才沒留神,我又摸著那東西了,睡了肯定又要做夢。”
“你不早就用布包起來了麽?”步富貴一愣,“哎呦,這東西又不值錢,你丟床底下就是了,何苦整天帶在身上,不嫌累麽?”
“萬一弄丟了呢?這可是鐵大哥要我留著的。”
“鐵大哥就是隨口說說的,你還真當回事麽……,”步富貴有些哭笑不得,將抹布一丟,“算了不說你了,那我先回去睡了。”說罷,富貴就轉身走了。
李元青捧起五六片洗淨的碗兒送到壁櫥邊,又返身回來疊起四五片碗兒,見左右無人心中忽然一動,忍不住從胸前掏出那個用粗布包好的古鏡。
自從前段日子把這鏡兒打磨平整,看上去體麵多了,可自己做起夢來也愈發離奇,這念頭剛一閃過,也不知是不是實在太困了,李元青隻覺一陣天旋地轉,那幾片碗兒一陣劈裏啪啦,他眼前一花,隨之一頭栽倒了下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李元青夢見自己置身一處山洞。
李元青這些年每次做夢,夢見的都是這個山洞,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可這靈隱周圍就根本沒這樣的山洞。他在這夢裏頭跳將起來,定睛看了看四周,發現此處好像是一座足以容納幾十個人的山洞,洞頂山石天生嶙峋,沒有一點人工開鑿的痕跡。
他忽然發現自己手裏還攥著一片碗兒,心中愈發詫異,慢慢來到洞口。
李元青看看外邊,哎,怎麽這次的洞口外邊,沒有那伸手不見五指的濃霧了?
他鼓起勇氣,第一次跨出了山洞的洞口。
隻見遠處是鬱鬱蔥蔥的山巒,洞口一株長滿青苔的老樹,蒸騰著淡翠色的嵐氣,李元青感到身上有些涼意,低頭看去,原來是那麵古鏡正平平的垂在胸前,新纏上去的粗布仿佛被山洞裏的霧氣弄濕了,摸上去冰涼冰涼的。
他又回頭看了一眼,山洞還是那個山洞,裏邊的一切似乎都和原來一樣。
李元青有心要鬧出點動靜來,他“喂”了一大聲,卻連回音也沒有,反倒令這個山洞愈發顯得靜寂,好似一座空空蕩蕩的古墓。
這個念頭一起,李元青再不敢留在這洞裏了,他立刻逃出了山洞,在茫茫山林裏狂奔,也不知跑了多久,忽然,他似乎結結實實的撞在什麽東西上麵,頓時仰麵向後跌倒,頭上也立刻鼓起了一個大包,他揉了揉自己頭上鼓起的包,可眼前,分明什麽都沒有呀。
等等,這麽說好像也不太對,就在他麵前兩步遠的地方,好像有一層淡淡的霧氣,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他支起身子來,走上前去摸了摸,怪了,這層看不見的透明東西好像是一層冰似的,摸上去光溜溜,卻又是硬邦邦的。
腦袋仍是一陣陣疼痛,他伸手摸了摸,剛才好像撞得狠了,起了個大包。
“這究竟是什麽東西?”
他仰起頭往上看,這才發現自己腳下的這片大地,好像被一個透明的罩子給罩住了,這透明罩子就好像是胡千機的那個西洋玻璃杯似的,生生被倒扣下來,將這片野山所在的天空與外頭的天空分割成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
看得見,卻出不去。
李元青不死心,他伸出手去敲了敲,這光溜溜的罩子咚咚作響,好像並不太厚。
他又低頭在地上找了找,挖了塊趁手的石頭,猛地朝罩子上砸了過去。
“砰”的一聲,那塊石頭都撞裂了個口子,罩子卻紋絲未動,李元青湊上前去仔細比看了幾眼,方才被重擊的那個位置,竟連一點痕跡都沒有,摸起來仍舊是光溜溜的,他先是一愣,立刻意識到自己好像是在做夢,便笑著搖了搖頭。
既然這兒走不出去,他就換了個方向,摸索著罩子,循著那一堵光溜溜的冰牆往另一個方向走,一邊走他一邊留心周圍的環境,也不知道這處山裏算什麽季節,不但周圍沒有什麽飛禽走獸,就連草叢裏頭也找不到一隻蟲兒。
李元青越走越覺得稀奇,又不知走了多久,前麵出現了一大片湖泊,他遲疑了一下,探出手往水下用力敲了幾下,好家夥,這堵透明的玻璃牆居然連水下也像玄鐵一般結實,他將這邊的水攪得水花四濺,渾水翻滾,可外頭仍舊是水波不動、沒有半分動靜,好好的一片湖泊竟也被這堵牆一分為二。
他慢慢直起了身子,正是驚歎,天上忽然下起雨來,雨水初時不大,沒一會兒便成傾盆之勢,長了眼睛似的一味澆淋在他頭上,弄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李元青實在被淋得憋不住了,嗆了一口水,猛地睜開了眼睛。
“呦,總算是醒了,大白天的又在這兒做夢呢。”
可淨和尚提著一具空桶子,笑容滿麵的看著他,身邊圍了一大群和尚。
“可淨師兄,大家都是同門,你這樣不好。”
可淨和尚轉過頭:“什麽同門?你們也不好好看看他,留著個長頭發,六根不淨,大白天還在齋堂做春夢,你說,我該不該叫醒他?”
“你怎麽知道他在做春夢?”
可淨和尚冷笑說:“我一看他樣子就知道,你們看,他腦袋上還起了個大包,準是夢裏頭想哪個女的想的入了迷撞在人家的閨房門上了,還打壞了這麽多碗兒。”
“呦,好像還真的有一個包,哈哈。”
“可淨師兄真是厲害,我說我們幾個之前怎麽推他都不醒,原來這小子是在做春夢。”
李元青道:“我沒有做春夢。”
“呦,急了。”可淨和尚轉頭向左右的師兄弟解釋,“看見了麽,這就叫做賊心虛!”
“呸,六根不淨,該把他趕出靈隱。”
可淨和尚擺了擺手,道:“可不能就這麽便宜他,這兩個俗家弟子不光是六根不淨的事兒,他們手腳也不幹不淨,估計沒少偷寺裏的東西!”說著,可淨和尚示威似的轉過身去,對所有在場的和尚宣布:“圓通大和尚沒有審清楚他們之前,誰也不能放他們兩個走!”
李元青憤怒的抬起頭來,他生出一股不服輸的勁頭,猛地向可淨和尚背後撞了過去,這可淨和尚又高又壯,他哪裏撞得動,反被一把推開老遠。
“嘿呦,還敢動手?嫌我昨天晚上沒把你收拾夠?”
李元青一骨碌站起身來,二話不說撒腿就跑。
“阿彌陀佛,”可淨和尚獰笑一聲,“各位師弟,給我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