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伏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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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勝門大街。
黃昏下,死寂多日的街道上突然傳來急促的鐵蹄。
護城河另一頭的城門嘩然洞開,三千明軍騎兵從甕城裏潑風似的衝了出來,這支騎兵人人皆是不畏死的好漢,城頭戰鼓城下鐵蹄,他們放韁疾馳,如刀劍般飛快掠出,很快越過前方那些被擄掠的數萬百姓,兵鋒直撲瓦剌的軍陣。
瓦剌人見那些百姓四散逃跑,他們的軍陣也很快運動起來,分出四支千人隊從左右兩側,如同兩隻大手包抄過來,似要揉碎這支不識時務的明軍。
明軍的鐵騎發作了,不少人手裏端著的火銃肆無忌憚的朝著瓦剌軍開火,這個“砰”的一聲,那個又是“轟”的一下,槍聲大作響成一片。雖然氣勢不俗,可要論槍法的精準,卻根本無法與兩個月前被瓦剌殲滅於土木堡的那些精銳相提並論。
這邊瓦剌騎兵挨過這輪槍彈,並未真傷了幾人,立刻呼嘯著迫近明軍,飛箭如雨,反而射落了大批明軍。毛福壽一聲大喊,一馬當先帶著親衛部隊斜刺猛衝,快速粘上了左側的瓦剌騎兵隊,手中一支長槍左衝右突,擋著無不披靡。
便在前方鬥得難解難分之時,一隊隊的火銃手快步跑出德勝門,偷偷摸進各家的空屋,他們三五成群,在這些空屋裏鑿開一個個的槍眼,更有膽大的爬上瓦背,就地埋伏。一杆杆的火銃被裝滿了火藥,一齊瞄向了遠處。
瓦剌軍陣被毛福壽一陣衝擊,經曆了短暫的混亂之後,漸漸恢複過來。
這毛福壽正纏上一名蒙古千夫長,兩人殺得起勁,麵前的瓦剌騎兵突然分開兩邊,中間簇擁出一員瓦剌大將,正是先鋒官平章卯那孩,但見卯那孩頭戴耀日兜鍪,一身連環鎖子山文甲金光燦燦,一對紅銅獸吞肩威風凜凜,手裏拈著一張鵲畫鐵弓,飛馬趕來從箭袋裏抽出一支透甲箭,拽滿弦一箭射來。
毛福壽心叫不好,將那戰馬的馬頭一提,那馬兒人立而起,替毛福壽擋了這一箭。
毛福壽這坐騎也披著身連環魚鱗馬甲,方才雖然也中了數箭,至多隻是紮入肉中寸許,可這卯那孩的透甲箭好生厲害,一箭便射透魚鱗馬甲,餘勢不止,竟沒入那馬兒前胸一尺多,馬兒頓時倒地,幸好毛福壽眼疾手快跳馬落在一邊,兩個翻滾便提起槍來準備與這瓦剌將領步戰。
卯那孩輕蔑的一笑,並未下馬,張弓搭起第二支箭來。
就在這時,近旁“嗵”地一聲冷槍爆響,亂軍中霎時間騰起了一叢焰花,鐵砂彈呼嘯而來,正中卯那孩的坐騎,明軍叢中飛馬躍出一員上將,疾馳而來,舞著大刀一刀劈掉了那攔路的千夫長腦袋,揮刀衝毛福壽長嘯:“上馬來。”
毛福壽不敢遲疑,跳上石亨馬背,兩人一馬在十餘親衛簇擁之下一溜煙突圍而去。
這時候卯那孩翻身從馬腹下爬出來,目光落在地上那具千夫長屍體上,雙眼通紅。這千夫長是瓦剌部的一員虎將,卯那孩與他從小便是結義的安答,情同手足,他緩緩走過兩步,雙手慢慢捧起千夫長的人頭,閉上雙眼,將這顆頭顱緊緊貼在自己的額前。
“剛才那個使刀的,是什麽人?”
登時就有一員親衛上前,一拜到地。
“稟大人,那是原先的大同左參將石亨,陽和大敗後單騎脫逃。”
“原來是個手下敗將,”卯那孩惡狠狠地咬著牙笑道,“上次叫他逃了,今天我一定要親手剁下他的腦袋!”
不多時,方才那逃走的百餘騎匆匆向德勝門倉皇而來。
在這百餘騎身後,是數倍騎殺氣騰騰的蒙古騎兵,這百餘騎明軍兩側“劈劈啪啪”,不時騰起嫋嫋青煙,打得追擊的蒙古騎兵紛紛落馬,可追趕的蒙古騎兵愈來愈多,箭如雨蝗,這百餘騎頓時少了三成,隻剩下數十騎。
就在這時,蒙古軍陣中的號角激鳴劃破長空,十支千人方陣竟放棄了陣型,集如蟻蜂般朝這數十騎運動追擊而來,敵陣前來不及撤退的那些明軍騎士連同那些被擄掠逃命的百姓哪裏抵擋得了,頃刻間分崩離析、血肉橫飛,蒙古人士氣大振,愈發洶湧向前而來。
數十騎明軍殘兵,很快穿過德勝門牌樓,分頭竄入城外的幾條長街。
蒙古大軍緊隨其後,如潮水般席卷而來,發瘋一般撞入德勝門城下的各條大街小巷,明軍且戰且退,很快就沒入了各條巷子之中。
蒙古大軍士氣大振,也先的弟弟孛羅發現形勢大好,也領兵前來爭功,他親自帶領手下親軍魚貫呼嘯著追殺而至,德勝門箭樓的陰影之下,一條條巷子仿佛一張張巨網,很快籠罩住大部分的蒙古騎士。
一間民宅極近之處響了一槍,一個蒙古騎兵墮下馬來。
他身邊的幾個蒙古騎兵,驚愕的互相看著彼此,茫然不知所措。
就在這時候,無數黑洞洞的槍管漸次從各間民宅的屋頂上、牆角裏、門縫中迸射出灼人的火光,瞄著身邊的蒙古騎兵開火。刹那間硝煙彌漫,蒙古騎兵中不時有人慘呼著從馬上墜下,可後頭的蒙古騎兵照樣喊著湧進一條條的巷子。
孛羅素來驍勇,早已帶人衝入大街深處,見勢不妙剛剛勒住馬頭,前方一座院牆上突然冒出七八個明軍雜兵來,一排人平端著火槍瞄著自己隻管沒頭沒腦的開火,身邊幾個親衛頓時被那硝煙後邊的鐵彈打得暈頭轉向,掉下馬去。所幸自己穿了厚重的山文甲,雖然被鐵砂打得錚錚作響,倒也沒傷著。
孛羅又驚又怒,忽然發現大街另一頭竟折回一大隊明軍騎兵,為首者正是先前那個逃走舞刀的石亨,在這個石亨身旁,則是須發花白的於謙。孛羅這才驚覺,這條長街前前後後都擠滿了自己的蒙古騎兵,兩旁到處是明軍和埋伏著的冷槍手。
這時候前麵那個石亨發起飆來,舞著大刀逢人就砍,刀光翻飛、血花四濺,蒙古騎射手們不得不丟掉他們最擅長的弓箭,抽出彎刀和明軍陷入白刃戰,轉眼就折了許多。
孛羅幾時吃過這樣的虧,正欲帶著手下親衛衝殺過去。城上的火炮又隆隆作響,炮彈好像長了眼睛似的專落在蒙古人多的地方,火焰一朵朵的在人群中綻放,到處是呼號聲和呼爹叫娘聲慘叫聲。
眼見前方大隊明軍高高掣著寒光閃閃的大刀衝殺上來,孛羅終於冷靜了一些。
“撤,我們中計了,快撤!”
“王爺勿慌,我來了……”
好在這時候,卯那孩親自帶著麾下人馬殺入了重圍。
可就在卯那孩話音剛落,城牆上一門碗口粗的大炮一聲巨響,一顆實心的鐵彈攜著巨響濃煙打了過來,立刻在密集的蒙古騎兵中掀開一道口子,無數勇士被巨大的衝擊力轟向半空,孛羅眼前一黑,頂盔連著腦殼被衝擊力打飛,腦漿迸裂死於馬下。
卯那孩瞠目欲裂,又羞又怒,就在這時候,他正前方巷子裏的明軍忽然又向兩旁散開,一排排火箭點火發射,呼嘯著向他發射而來……
明軍殺紅了眼,石亨和毛福壽指揮著明軍把各處巷子裏的蒙古人分割成大大小小的方塊,恣意宰割屠殺。大街小巷中到處是汪得一片一片的血泊,分不清敵我的人頭和被踩的亂七八糟的屍體在慘冷的日光下漸漸冰涼……
瓦剌軍群龍無首,也不知過了多久,東北麵響起兩聲淒涼的號角。
馬嘶人喊聲中,殘存的蒙古騎兵丟下無數同伴的屍體,如退潮般紛紛離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