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大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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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元青走了許多時候,發現前方屋舍儼然。
    不多時便來到了一座宅院門前。這時他才發現,原來他之前瞧見的所謂炊煙,竟是一座巨大的篝火,隻是有人往這篝火上蓋上了濕漉漉的茅草,便升騰起了衝天的濕煙。
    李元青想了想,便走進了這處宅院。
    一進大門,他就發現院子裏聚了許多人,院堂的正中央供著一尊半人高的佛像,臉上也不知被哪個人用墨水塗了兩筆又黑又粗的筆劃,連眉毛帶眼鏡一團漆黑,看上去十分滑稽。
    不過,他想笑又有些笑不出來。
    因為在這佛像邊上,一群人吵得不可開交。
    李元青聽了幾句,這些人的言語竟是一種他沒聽過的方言。
    這方言有點像是蜀地的話,一些詞語卻又融合了東南和北方的口音,這些人爭得麵紅耳赤,說話的吐字速度也極快,李元青硬著頭皮聽了好半天,才總算是大概明白了他們在爭什麽。
    原來這幾天是個大日子,這些人聚集在此準備著什麽大事,結果東邊一家人的孩子大概是見父母忙著張羅不理睬自己,便和家裏人置氣,竟提起供桌上的毛筆給佛像來了這麽一下,估計這可闖了大禍了,幾家人吵著不可開交。
    這時候,一個老者發現了他,衝眾人壓了壓手。
    周圍忽然陷入一片寂靜,所有的人都轉過了頭,吃驚的注視著他。
    準確的說,是注視著他一身的邊軍號衣,以及他那受傷的、纏著布條的手。
    這時候,一個老者走向前來,向李元青抱了抱拳,一開口,又是那股濃重的蜀地方言。
    “這位小夥子,請教你是什麽人?”
    李元青抱了抱拳,道:“在下姓李,叫做李元青。”
    老者吃驚的看看左右:“這個人剛才是不是跟我們說了個名字?難怪了,你們看看他臉上還有油光,一看就是吃軍糧的,先前我還心想他的口音怎麽那麽怪呢,想必這位公子說的就是那些貴人們才會用的雅言了。”
    “雅言?”
    “您真的有名有姓?”
    “我當然有名有姓了,我是浙江人,”李元青趁機問,“請教老伯,此地是哪兒呀?”
    那老者似乎沒明白李元青說的地方,見李元青問他,便想了想,說:“我們這兒是禹王郡,是玄州下麵的一個郡,您剛才說的那個折江,是拉個國家呀?”
    “哦哦,浙江,老伯呀,浙江不是個國家,你們這兒是……玉王郡?”
    “哎呀,不是漁王,是禹王。大禹治水的那個大禹,禹王!等一哈,你說浙江不是個國家,那就是郡嘍?折江郡嘍?”
    李元青被老者說的有些迷糊,隻得先行解釋起來。
    “老伯,你連浙江都沒聽說過麽?浙江呀,浙江是個行省……”
    “什麽叫做行省,大國之下不就是州、郡嚒?這個行省是不是比郡還小?”
    “不不不,老伯呀,州縣都比行省要小,哎,一時我也和您說不清楚。我想請教一下,您剛才說這裏是宣州,我好像聽說過宣州,你們這兒是南直隸下麵的宣州府麽?”
    “什麽宣州,我們這裏是玄州。”
    老者連比帶劃,李元青總算是明白了。
    這些年李元青走南闖北去過不少地方,許多地方都是五裏不同音,甚至隔著個山頭的兩個村落語言都天差地別,所以隻消聽懂對方五六成的話,連比帶劃著也就能大致猜出雙方的意思進行溝通了。
    “老伯呀,玄州在哪裏呀?邊上都是些什麽州府?”
    “玄州,玄州就是我們這兒呀,我們玄州的南邊是鏡州,北邊是中州,其餘還有雲州、通州和澤州,我們這個國家一共就這麽六個州嘛,我還會弄錯了?”
    李元青瞪大了眼睛:“一共就六個州?”
    “公子,你這都不曉得,你究竟怎麽到了我們這兒來的麽?”
    “我,我是大明國的……”
    “大明國?從來沒聽說過。”老者搖了搖頭,又慢條斯理的看了看左右,“你們聽說過大明國麽?”眾人紛紛搖頭。
    “我就說嘛,連我都沒聽說過的地方,他們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聽了這話,李元青隻覺被澆了一盆冷水一般,他仍不死心,忽而想到了什麽,又猶豫著詢問。
    “老伯,您知道漢朝麽?”
    老者一愣,竟不知有漢,搖了搖頭。
    “那魏、晉,南北朝,唐宋元……”
    老者與周圍的那些人交換了目光,迷茫著搖了搖頭。
    “那,那你們這兒是如何計年的,今年算是哪一年?正統十四年麽?”
    “正統十四年……,這算是什麽東西?”
    “莫非你們不知道什麽叫做年號麽?”
    老者迷茫著搖了搖頭。
    “老伯……,我們那兒正統皇帝登基的那一年就是正統元年,到今年,他一直做了十四年的皇帝,所以今年就是正統十四年,在他前麵的是宣德皇帝,做了十年天子,那前頭的年份就是從宣德元年一直計到宣德十年……”
    老伯吃驚的看著他,好像並不太相信他的話。
    “你剛才說你們的那個大明國,皇帝隻做了十年?”
    “十年不算短了,還有隻做了不到一年的,生老病死,這又有什麽法子?”
    老伯搖搖頭:“在我們大梁國,每個皇帝都至少在位一甲子,哪裏有那麽短命的……”
    “一甲子?”李元青吃驚的問,“一甲子是六十年,他們個個都能在位六十年?”
    “這有什麽好奇怪了,我們大梁國一共一十八代先皇,在位最短的是梁音王,在位六十一年,隻活了七十八歲就死了。在位最長的是梁惠王,在位一百零五年,活了一百一十八歲哩。”
    李元青仰起頭算了算,一十八代皇帝,即便是每個皇帝都按這老伯說的在位六十年,那麽這個大梁國也已經是個千年的大帝國了!
    古往今來,秦漢唐宋,又有幾個王朝能超過三百年的國祚?
    “老人家,你們大梁國……,不打仗麽?”
    “當然打仗了,而且幾乎年年都要打,一般都會選在秋天開戰,戰爭是你們貴族之間的遊戲嘛,雙方都會約好具體的時間和地點,先互相致意,若是俘虜了對方大人物,那行禮和問候也是少不了的,隻有做到這些才算是君子,也才會被大家認可。”老者看看李元青,意味深長的笑了笑,“您這一身戰衣著實驚人,我們這麽大一個禹王郡,夠格穿上您這身行頭上戰場的,估計也沒幾個呀。”
    “你是說你們這兒,能上戰場的人不多?”
    “我都說了,戰爭是你們貴族之間的遊戲嘛,我們平民家的子弟如果想要上戰場,那隻能給名門大族的那些人當隨從,我有個侄兒就做過謝家公子的隨從,專門負責替他扛長戈,謝家公子有一輛私人的戰車,有一回禦手病了,我那侄兒還頂替他駕過車呢,不過大多數時候他就是捧著那個長戈,用一塊手巾擦呀擦呀……”
    “這麽說,你那個侄兒就是一個將軍的親衛軍嘍?”
    老者笑著擺了擺手,吩咐家裏人拿來兩張椅子,等李元青先坐了下來,自己再坐了。
    “謝家那個公子跟您一樣隻是普通戰士,我那侄兒隻是他的一個隨從而已,隨從是不允許穿衣裳作戰的,隻能是裸身,您看您不但穿著衣裳,還穿著那古怪的號衣呢……,對了,公子有幾個隨從,您的隨從呢?”
    “我……,我哪來的什麽隨從,你們這兒的規矩可太怪了。”
    “哈哈哈,公子呀,我們禹王郡可是玄州腹地,您既然能找到我們這兒來,說明這一仗,我們大梁國已經敗給你們大明國了,是不是?”
    “不,不不……”李元青猛地站了起來,“老伯,你千萬不要誤會,我們大明不會打你們大梁國的,我甚至連你們國家在哪兒都不知道!”
    老者臉上仍舊掛著笑意,他從家人手上接過茶盞,親自遞到李元青的桌邊。
    “打仗都是你們這些貴族的遊戲,哪裏有我們平民的事,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