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禾勒住胯下“踏雪”的韁繩時，暮色正像浸了墨的棉絮，一點點沉進霧瘴彌漫的枯骨林。她剛出西陲邊境的“斷雲鎮”，背上那柄纏著青布的長劍還沾著西域風沙的粗糲，腰間懸掛的紫檀木劍鞘裏，修為突破到築基頂峰，靜靜躺著那塊刻著“草”字的青灰色石片，也是她此行回落霞穀赴約的底氣之一。不然身懷“百草令”“石片”異寶，總會被有心人惦記。
    “踏雪”不安地刨著蹄子，鼻翼翕動著噴出白氣，琥珀色的眼珠在霧裏轉得飛快。林青禾抬手撫上馬頸，指尖觸到的鬃毛都繃得發緊，她自己也能聞到，這霧瘴裏除了腐葉的腥氣，還裹著一縷極淡的、像爛肉泡在水裏的惡臭——是腐靈教的“屍腐毒”。
    “出來吧。”她聲音不高，卻像一片柳葉飄進霧裏，瞬間蕩開層層疊疊的回聲。青布下的長劍輕輕震顫，她右手按在劍柄上，指節因用力而泛白，三年前在腐靈教總壇被“墨屍”那柄淬毒骨劍刺穿肩胛的痛感，忽然清晰得像就發生在昨天。
    霧瘴猛地翻湧起來，五道黑影從枯樹後竄出，落地時腳掌踩碎腐葉的聲響格外刺耳。為首那人穿著件洗得發白的黑袍，袍子下擺還掛著幾塊暗褐色的碎肉，臉上覆著一張青灰色的屍皮麵具，露出的右手是半截白骨，指骨上纏著發黑的布條——正是當年被她以“青芽破邪”重創，斷了左臂的腐靈教護法，墨屍。
    “林青禾，三年不見，你倒是膽子大了，敢一個人走枯骨林。”墨屍的聲音像兩塊石頭在磨，每說一個字都帶著令人牙酸的澀響，“清邪盟主的邀約你敢拒，落霞穀的三年之約你倒急著去——是覺得，憑你那點微末修為，能打過趙烈？”
    林青禾沒接話，目光掃過墨屍身後的四個教徒。他們都低著頭，脖頸處能看到青黑色的屍斑，雙手垂在身側，指縫裏淌著粘稠的黑液，顯然是被墨屍用“煉屍術”控製的活屍。她心裏沉了沉，腐靈教殘黨蟄伏三年，看來是把所有怨氣都算在了她頭上，這次攔截，怕是要下死手。
    “把草字石片交出來，我讓你死得痛快些。”墨屍白骨手一抬，四具活屍同時發出低沉的嘶吼，朝著林青禾撲來。他們動作僵硬卻極快，指甲泛著青黑，顯然淬滿了屍腐毒。
    林青禾足尖一點馬鐙，身形像片青雲般飄起，背上青布長劍“嗡”地出鞘，劍氣帶著淡淡的青草氣息，直劈最前麵那具活屍的脖頸。可劍鋒剛觸到對方皮肉，就像砍在了浸了油的棉絮上，不僅沒切開，反而被一股黏膩的力道纏了一下——屍腐毒竟能軟化劍氣！
    “哈哈哈，忘了告訴你，我這‘腐骨毒’，專門克你們這些練劍氣的修士！”墨屍笑得癲狂，白骨手猛地拍向地麵，一道黑褐色的毒霧從地底竄出，直纏林青禾的腳踝，“當年你能贏我，是靠清邪盟主的人幫忙，今日孤身一人，我看你怎麽擋！”
    林青禾心頭一凜，側身避開毒霧，長劍挽了個劍花，劍氣化作三枚青芽形狀，刺向活屍的眉心——那裏是煉屍的死穴。可活屍像是早有準備，猛地仰頭，毒霧從嘴裏噴出，青芽劍氣撞上毒霧，瞬間就像被燒融的冰，化作點點青芒散了。
    她落地時踉蹌了一下，左臂舊傷處忽然傳來一陣鑽心的疼，像是有無數隻小蟲在啃咬骨頭。墨屍的毒竟然順著劍氣，隱隱侵入了內腑。林青禾咬了咬牙，知道不能再拖，她左手摸向腰間的草字石片，指尖剛觸到石片的涼意，腦海裏忽然閃過三年前在西域沙漠裏悟到的“青芽破邪”真意——草字劍訣的根基，從來不是剛猛的劍氣，而是生生不息的生機。
    “墨屍，你以為，屍腐毒能克得了草字劍意？”林青禾深吸一口氣，右手長劍豎在胸前，劍尖朝下，劍氣不再淩厲，反而像春雨般柔和，在劍身周圍凝聚成一圈淡綠色的光暈。她雙目微閉，石片在腰間輕輕發燙，體內被毒侵的經脈裏，忽然湧起一股暖流，“草字劍訣第四式，青芽破邪——”
    話音落時，劍尖猛地紮進地麵，淡綠色的劍氣順著泥土蔓延開，地麵上竟瞬間冒出無數嫩綠的草芽，這些草芽頂著白色的花苞，在霧瘴裏飛快綻放，散發出清新的香氣。香氣一碰到屍腐毒，黑褐色的毒霧就像雪遇了太陽，滋滋地冒著白煙，飛快消散。
    “不可能！”墨屍失聲尖叫，他眼睜睜看著那些草芽纏上活屍的腳踝，嫩芽刺破屍皮，鑽進活屍體內，原本凶戾的活屍瞬間就像泄了氣的皮球，癱在地上化作一灘黑水。林青禾趁他失神，長劍一揚，一道青芒直刺他的麵具，墨屍慌忙用白骨手去擋，“哢嚓”一聲，白骨手被劍氣劈斷半截，黑血順著斷口噴湧而出。
    “撤！”墨屍捂著傷口，轉身就往霧瘴深處跑，剩下的教徒見勢不妙，也跟著狼狽逃竄。林青禾想追，可剛邁出一步，胸口就傳來一陣劇痛，喉頭湧上腥甜，她咳了一口血，血沫裏竟帶著淡淡的黑絲——屍腐毒已經侵入內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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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踏雪小跑過來，用腦袋蹭了蹭她的胳膊。林青禾扶著馬背，勉強站穩身子，看向枯骨林深處。霧瘴雖然散了些，但裏麵隱約傳來詭異的聲響，她知道墨屍不會善罷甘休，必須盡快找地方療傷，否則毒力擴散，別說赴三年之約，能不能活著走出枯骨林都是問題。
    她翻身上馬，牽著韁繩往林深處走。昏迷了，地麵上的草芽還在輕輕晃動，像是在指引方向。任由馬兒走了約莫2個日，前麵忽然出現一處坍塌的山洞，洞口被藤蔓覆蓋，藤蔓上開著淡紫色的小花，竟帶著一絲微弱的靈氣。林青禾眼睛一亮，腐靈教的毒怕靈氣，這裏既然有靈花，定是個安全的療傷之地。
    她下馬推開藤蔓，走進山洞。洞裏很寬敞，地麵鋪著一層厚厚的灰塵，角落裏堆著些破碎的陶罐，看起來像是古修士的洞府。有一個人受傷死亡在此，最裏麵的石壁上，隱約刻著些模糊的紋路，林青禾小心走近一看，心髒猛地一跳——那些紋路，竟和她腰間石片上的“草”字，有著一模一樣的氣息！
    她下意識地摸出石片，石片剛離開劍鞘，就發出一陣柔和的青光，石壁上的紋路也跟著亮了起來，淡綠色的光芒和青光交織在一起，整個洞府瞬間被照得如同白晝。林青禾隻覺得掌心一燙，石片竟自己飛了起來，貼在石壁的紋路中間。
    “轟隆——”
    一聲巨響，洞府地麵忽然裂開一道縫隙，縫隙裏透出玉色的光芒。林青禾往後退了一步，隻見縫隙裏緩緩升起一個白玉盒子，盒子上刻著密密麻麻的草葉紋路，和石片的氣息完全吻合。她伸手拿起玉盒，打開的瞬間，一道青芒從盒子裏竄出，化作一塊比第一塊稍大些的石片，落在她掌心。
    石片入手，無數信息流就像決堤的洪水，湧入她的腦海——“草字劍訣中篇，繁葉陣紋篇。以劍意化草葉，聚葉成陣，凝陣為域，引天地生機，破世間邪祟……”
    林青禾閉著眼，任由功法在腦海裏流淌。她忽然明白，中篇功法的核心，就是將基礎的草芽劍意，凝聚成可以困住敵人、甚至斬殺敵人的劍陣。而更妙的是，這功法裏記載的“聚葉驅毒”之法，正好能逼出她體內的屍腐毒！
    就在她沉浸在功法的領悟中時，洞外忽然傳來墨屍的嘶吼：“林青禾！你躲不了多久！把石片交出來，我饒你不死！”
    林青禾猛地睜開眼，眼底閃過一絲厲色。她剛悟透中篇功法的皮毛，正好拿墨屍來試試手。她握緊手中的兩塊石片，走到洞口，看著墨屍帶著十幾個教徒圍在洞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墨屍，你不是想要石片嗎？來拿啊。”林青禾抬手，指尖凝聚出三枚淡綠色的草葉劍意，這劍意比之前的“青芽破邪”更凝實，邊緣還泛著淡淡的金光，“草字劍訣中篇，三葉縛靈陣——”
    三枚草葉劍意飛出去，落在洞口的地麵上，瞬間化作三片巨大的柳葉，柳葉旋轉著形成一個三角形的陣法，陣法裏升起淡綠色的光罩，將整個洞口罩住。墨屍帶著教徒衝上來，剛碰到光罩，就被一股無形的力道彈飛，摔在地上疼得齜牙咧嘴。
    “這是什麽鬼東西！”墨屍爬起來，揮著白骨手砸向光罩，可光罩紋絲不動，反而有淡綠色的電流順著他的手，竄進他的體內，疼得他慘叫一聲。
    林青禾趁他們被陣法困住，立即發大招“青禾斬”，眾人被切割成塊倒飛落地，也握緊了手中的石片。
    草字劍訣中篇現世，屍腐毒暫時被壓製，可落霞穀的三年之約，還有腐靈教的追兵，都像兩座大山壓在她心頭。她以陣法隱匿洞口，在裏麵療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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