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瘋狂的序幕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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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神明演繹” 終於步入正軌。故事已經啟動,最艱難的總是開頭:要應對臨場的失誤、笨拙的措辭,還要臨時調整節奏,這些都無法避此刻,“神明演繹” 終於步入正軌。故事已經啟動,最艱難的總是開頭:要應對臨場的失誤、笨拙的措辭,還要臨時調整節奏,這些都無法避免。但如今既然已經開了頭,剩下的就隻需順流而下,直至終點。
    他深吸一口氣,緊繃的神經漸漸放鬆。接下來,“麵容者” 隻需讀懂觀眾的反應,完成這場表演。
    “狐狸” 生動地描述著 “蜘蛛” 正在調查的生物 —— 四條腿、鋒利的爪子、粗鈍的腳掌、光禿禿的身體 —— 隨後主張要折磨這生物,最後將其殺死。“蜘蛛” 愈發焦躁,轉而向 “海豚” 求助,這迫使班將麵具翻轉過來,露出背麵的另外四個神明形象。
    這個動作剛完成,森林的寂靜中就傳來一聲極輕的呼吸。拚圖的另一塊,終於歸位了。
    麵具背麵的紋路,既像羽毛,又像鱗片 —— 這很合理:八位神明中,三位與鳥類相關,而 “海豚” 本就是水生生物。更重要的是,“海豚” 是班唯一親眼見過的神明。
    不過,他扮演 “海豚” 的技藝確實精湛。即便導師曾批評他演繹的其他神明,“海豚” 的形象卻總能完美過關。每次表演 “神明演繹”,他扮演的 “旺普” 幾乎都會引來觀眾的投擲物 —— 這神明雖最接近人類,卻帶著傲慢、扭曲且殘忍的本性,正因如此,才更顯可憎。
    當然,“海豚” 隻會推崇最殘暴的奴役製度,班從不會讓它說出其他觀點。但這無法提供有用信息,於是 “蜘蛛” 又轉而請教 “貓頭鷹”—— 八位神明中最聰慧的存在。
    “貓頭鷹” 很少離開自己的棲木,它給 “蜘蛛” 的答複還算明確。按照傳統,“貓頭鷹” 的角色本就是如此:要麽是解釋劇情的 “工具人”,要麽是散播虛假信息的騙子。這次,它扮演了前者。“尤特” 告訴 “蜘蛛”,它將這類生物命名為 “人類”,他們有血有肉,也能被殺死。
    “就像…… 饑餓的狼,” 貓頭鷹拖長了語調,“或是發狂的熊。”
    “蜘蛛” 接受了這個答案,內心卻仍有疑慮。若這些 “人類” 真的有生命、有記憶,最終也會死亡,那有一位神明理應最熟悉他們 —— 渡鴉阿夫裏。
    班正準備轉換到 “渡鴉” 形態,眼前卻突然閃過一道殘影。還沒等他反應,一塊石頭就砸中了他的手,指骨傳來一陣刺痛。他緊閉雙眼,強忍著跪倒在地、捂住傷口的衝動 ——“神明演繹” 還沒結束,一旦破功,隻會讓靈體更加憤怒。他再次嚐試轉換麵具。
    空地中突然傳來一種奇怪的聲音,像是咆哮與咳嗽混合的嘶吼。班的手臂瞬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他睜開眼,發現樹枝上的影子已經消失了。
    “騙子。” 那個聲音像枯木斷裂般刺耳,“神明不會說話,他們不是人,全是怪物。” 班原地打轉,心裏暗罵麵具限製了視野,“你見過,也聽過警告,卻還敢來這裏…… 還敢撒謊?”
    “‘精妙演繹’從不說謊。”“麵容者” 的聲音在森林中回蕩,尋找著觀眾的位置,“這不是神明的真相,也不是世界的真相,而是人類的真相。”
    “那你找錯觀眾了。”
    聲音就在他身後。
    班猛地轉身,終於看到了對方。那所謂的 “饑渴亡魂”“貪婪食屍鬼”,其實是個皮膚布滿痂皮與水泡的少年,瘦得隻剩皮包骨,卻仍透著一股力量感。盡管形容枯槁,他的四肢卻肌肉虯結。雜亂如枯草的黑發垂下來,遮住了臉龐。
    “你……” 亡魂的話語磕磕絆絆,“你走。”
    班放緩呼吸。他是 “麵容者”,有自己的職責。
    “走!”
    這片森林裏確實縈繞著死亡氣息,但還有比死亡更恥辱的事 —— 眼前有一個靈魂需要幫助,而他,作為 “麵容者”,責無旁貸。
    “我不走。” 班輕聲說。
    話音剛落,少年就動了。班眼前的景象瞬間扭曲。
    再次醒來時,班嘴裏滿是血腥味,頭頂是漫天繁星。他的辮子散落在身後,被融化的雪水浸濕。他坐起身,立刻疼得皺眉 —— 腦袋裏像有個鐵匠在揮錘,鐵器摩擦的尖嘯聲充斥雙耳。這感覺,比他以往最嚴重的宿醉還要難受。
    大多數時候,他挨揍都是自找的,但這次卻很難判斷對錯。他慢慢站起身,一件東西從他身上滑落。
    是他的毯子。
    其他行李都不見了。
    班皺了皺眉,隨即嗤笑一聲。
    “……‘麵容者’有點像…… 戲班,懂嗎?但隻有一個人 —— 偶爾可能有個學徒。而且隻表演與神明相關的內容。”
    除了他的聲音,空地一片寂靜。夜色已深,暗紅色的森林被染成更深的色調。但班很懂如何讓聲音傳遠,況且這片森林不大 —— 若是林中有活物,除非聾了,否則一定能聽到他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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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明很重要,但大多數人從沒見過神明。等‘牛’神明發狂衝過來,他們不知道該怎麽辦,最後隻能等死。‘神明演繹’就是教人們了解神明 —— 知道神明喜歡什麽,也教人們了解‘血脈攜帶者’,知道他們的習性。”
    他坐在紅色的草地上,正修補自己的 “麵容” 麵具 —— 麵具上裂了一道縫。他的下巴挨了一拳,麵具沒被直接擊中,想必是掉落時撞到了堅硬的東西。用些心材樹汁或許能暫時防止裂縫擴大,至少撐到他找到合適的材料徹底修好。
    “其實這話有點假,” 班喃喃自語,“誰不知道神明啊?‘血脈攜帶者’也大多見過。‘麵容者’真正教的,是怎麽做人。神明本就不完美,可人們總把他們當榜樣。”
    他用指甲尖蘸著樹汁塗抹裂縫,忍不住氣衝衝地啐了一口。
    “該死的,真麻煩。沒塗好,得擦掉重弄。總之 ——”
    “走。”
    聲音來了。空地邊緣站著一個人影,班一眼就認出是個人類少年。真可惜,他剛才還期待是個原始部落的女戰士呢。他的目光始終落在麵具上,動作緩慢 —— 任何敵意的暗示,都可能讓自己再次被揍得鼻青臉腫。
    “嗨,大個子。你是‘血脈攜帶者’嗎?”
    “該死的,你這蠢貨,趕緊走!”
    “哦,聲音不錯,” 班琢磨了片刻,又糾正道,“穿透力很強。你在這片樹林裏做什麽?”
    眼角餘光中,他看到少年煩躁地張開雙手。
    “有意思 —— 村民們說你是‘靈體’。”
    “那他們就是白癡,” 少年怒衝衝地說,“比你還蠢。”
    班及時捂住嘴,才沒露出得意的笑:“哦?”
    “根本沒有‘靈體’這種東西。” 少年說話的語氣,越往後越平穩。
    這是班第一次正眼打量少年:他看起來比挨打的狗還狼狽,全身上下沒有一塊好皮膚,瘀傷、水泡、化膿的傷口層層疊疊,根本看不出原本的膚色。瘦得連一絲脂肪都沒有,卻能活下來 —— 班立刻斷定:是 “蜥蜴血脈者”,隻有 “蜥蜴血脈” 能讓人在這種狀態下活下來。
    他壓下心中的判斷,不動聲色地說:“‘靈體’是真的存在。”
    “那我怎麽從沒見過?” 少年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異常潔白的牙齒。
    “被神明收走了,要麽被怪物吃了,” 班眯起眼睛,“也可能被‘血脈攜帶者’吸收了 —— 不是說你,大個子,是那些更強的‘血脈攜帶者’,他們已經快不算人類了,身上全是神明的特征。”
    少年突然彎下腰,雙手按在肚子上,像是被人揍了一拳。
    班立刻接話:“我沒說你,你很強。”
    “…… 嗯,知道了。”
    班撓了撓後腦勺,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膝蓋。
    “你多大了?”
    “什麽?”
    “十二歲?”
    “十五。”
    上鉤了。班心裏暗喜,繼續問道:“你討厭人類?所以才想把他們都趕走?”
    少年沉默著,空氣裏滿是緊繃的期待感。“是。” 他終於回答。
    “嗯。我跟你說,我當‘麵容者’,總在各地奔波,經常一個人走很久,有時是幾天,有時是幾周。每次到一個地方,就特別想說話,滔滔不絕停不下來。我看你也挺想說話的。”
    少年發出一聲哽咽,眉頭緊鎖。
    “真的,我沒騙你。你也是個愛說話的人。我問你,你討厭我嗎?”
    “是,” 少年咬牙切齒地說,“我討厭你。”
    “那你還挺友善的嘛。”
    “我都把你打暈了!”
    “可你也給我蓋了毯子啊,” 班吸了吸鼻子,“你會給討厭的人蓋毯子嗎?”
    漫長的沉默籠罩著兩人。
    “我不是討厭人類,” 少年終於開口,輕輕點了點頭,“我也是人類,村民也是人類。我沒殺他們,你也一樣 —— 你本可以殺我,但你沒這麽做。”
    少年又陷入了沉默。
    “怎麽了?你在想什麽?為什麽待在這裏?”
    這次,班故意延長了沉默的時間。此刻正是關鍵 —— 這場對話的支點,成敗全在此一舉。情況很微妙,他有機會把這個少年從這裏帶出去,但隻有一次機會。
    “這裏很安靜,” 少年說,“空無一人,沒什麽動靜。”
    班低下頭,點點頭:“這樣的地方有很多。”
    少年僵在原地。
    “我剛才演‘蜘蛛’西克,是演給你看的。西克住在山洞裏,和你一樣喜歡安靜。我演的那隻蜘蛛,其實很膽小,總是害怕,不敢動。”
    少年的呼吸聲清晰可聞。班看著他,透過雜亂的發絲,隱約看到他深棕色的眼睛 —— 那眼神裏,有種熟悉的東西。
    他溫柔地笑了笑:“但是你說得對,神明不是人,可你是人啊。西克隻能做一件事,隻能是一種樣子,它被困在自己的本性裏了。”
    他拿起麵具,轉動著展示給少年看:“你看我的‘麵容’,裏麵有七位神明,” 班撒了個謊,“全是怪物。可我戴上它,就能變成所有怪物 —— 每一個怪物,都是我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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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可以害怕,可以憤怒,可以刻薄,可以暴力,也可以變得像個該死的惡魔。但我摘下麵具,就能變回普通人。”
    少年有片刻屏住了呼吸。班多希望自己能讀懂別人的心思。
    “你喜歡‘蜘蛛’,但更重要的是,” 班指著少年,“你喜歡的是我這樣的 ——” 他又指了指自己,“普通人。”
    “走,” 少年低聲說,“不然我殺了你。”
    “你可以殺我,” 班輕聲說,點頭表示認同,“但你給我蓋了毯子,沒殺村民,也沒殺我。你不討厭人類。”
    少年的目光垂落,落在自己的腳邊。班踉蹌著站起身,少年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
    “麵容者” 歎了口氣:“看著我。”
    少年的肩膀開始發抖。班往前走了一步。
    “看著我。”
    少年始終低著頭,呼吸急促得像破舊的繃帶在風中飄動。班慢慢走到他麵前,近到一伸手就能碰到他。
    “看著我。”
    少年猶豫著,終於抬起頭,與他對視。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淚水在臉上衝出兩道幹淨的痕跡 —— 劃過滿是汙垢的皮膚。所有鋪墊都已到位。班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
    “你不會殺我的。” 他指著麵具上的裂縫,“看到這道縫了嗎?是你弄的。”
    少年臉色煞白。
    “這張麵具,我做了好幾年。你欠我的,大個子。我需要一個新的,” 班的表情完美掩飾了謊言,“你得幫我做。在做好之前,你得跟著我。”
    少年咽了口唾沫,淚水背後閃過一絲複雜難辨的情緒。有那麽漫長的一瞬,班以為自己要死了。但很快,少年的眼淚流得更凶,胸口微微起伏,壓抑的嗚咽從緊咬的牙縫裏溢出。
    班伸出雙臂,抱住少年,輕輕拍著他的背。過了一會兒,少年的哭聲漸漸小了,還輕輕點了點頭。班鬆了口氣,又等了片刻才鬆開手,後退一步,深深鞠了一躬。
    他直起身:“我是‘麵容者’班。”
    又是一陣漫長的沉默。班給了他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文,” 少年回答,“我叫…… 文。”
    班咧嘴一笑,露出泛黃的牙齒:“嗯,文。”
    他伸出手,掌心向上。文擦了擦臉,握住了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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