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一夢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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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驕的身影消失在山腳,應天理看向星荷。
    “今日的徐驕,已經殺不得了。”應天理說:“即便老師,怕也不敢有這種想法。”
    星荷咬著牙:“先殺了再說,我們武道院還要怕什麽……”
    應天理冷笑:“可是,你殺不了他,不是麽?”
    星荷把背在身後的手拿出來,手臂上裹著一層寒冰,真氣一震,寒冰一層層掉落。
    應天理搖頭:“師妹,聽話,以後不要下山,也不要進帝都城。”
    武道院後山,懸崖如削,筆直陡峭。半腰卻伸出一個石台來,星荷縱身躍下,落在石台上。麵前是一個山洞,此處是武道院最為隱秘的地方:無生窟。
    “師兄?”星荷輕聲呼喚。
    坐在崖邊的風盜扭頭過來,麵無表情的看了她一眼。
    星荷像個犯錯的孩子:“二師兄,對不起。我沒能殺了他,大師兄也不讓。”
    風盜深吸一口氣:“師妹,你拔掉我身上的擒龍刺,我自己去殺。”
    星荷搖頭,她不敢。
    “為什麽非要殺他?”星荷說:“大師兄講了,今時今日,連老師也不敢動這個手。師兄,師姐,還有魏師弟,都死在這小子手裏,老師也沒說什麽。他還是修羅山的人……”
    “徐驕雖然中了奪情蠱,但此子骨子裏的桀驁,絕不是個容易屈服的人。一定設法擺脫奪情蠱束縛,如今他身份不同,又執掌大陣。唯一的心病,或者就是自己體內的奪情蠱。如果是你,你會怎麽做……”
    這還用回答,肯定是殺了夭夭,斷了奪情蠱的束縛。
    “可是……”星荷說:“師兄當年修為那麽高,不還是為了花罌,斷了雙足,離開武道院。你那個時候,沒想過殺了她麽……”
    風盜閉上眼睛。當年,即便沒有奪情蠱,他還是會那樣做。可他不相信徐驕會像自己一樣,至少自己從來沒有對別的女人動心過。
    徐驕不同,他身邊還有別的女人,比如李師師,比如人間絕色,無女可比的公主憐。人要吃飯,饅頭和雞腿,如果隻能吃一個,誰都知道該怎麽選……
    現在的公主憐已經是女帝。
    女人做皇帝,有些人總是覺得別扭。徐元一紙公文,說什麽上天眷顧,大亂平息,有賴祖蔭,故帝都城齋戒三日,祭司明君護佑。
    公文一出,人們的想法立刻不同。
    試想大亂之世,正是明君帶來的天下太平。明君不也是女人麽?其後曆經三位皇帝,有哪個功績比明君更大,世道反而漸漸亂了。雖然吃的飽,但活的艱難。也許再換個女皇帝,日子會像以前那麽好……
    而且女帝登基,也不是莫名其妙的。據說是武道院那位皇子寧不活的決定。自從人們知道寧不活的身份,他便有了莫名的光環。身為天承帝長子,不愛皇權,一心求道,隻這一點便顯得人格很偉大。
    不單如此,且無人反對。
    最該繼承帝位的王子淵第一個站出來支持。王子泓太小,一個小孩子能擔得起天下麽?再就是可憐的小勝王,朝廷說他在大亂之中為逆賊所殺,何其悲哉。好在勝王一脈還有後人,襲王爵,是為百越王。獨霸天南,為勝王一脈延續。
    這沒什麽。讓人傻眼的,是對於王子淵,王子泓的分封。前者崖王,封地崖州。後者宣王,封地宣城。
    這早已不是分封諸王的年代,明中嶽活著的時候,連兩個異姓藩王都容不下,何況皇室。
    親王的頭銜,無所謂,誰讓你出身高貴。封地,有些老臣就有些不願意了。諸王作亂的事,曆史上經常有發生,隻要他們覺得自己有這個能力。封地,就是埋下未來禍亂的種子。
    一些老臣找到徐元,眼下,他是朝中唯一支柱。
    徐元一句話就打發了:“若不如此,眼下便有禍亂……”
    老頭的話也有道理,先穩住朝局才是要緊。且百越,崖州,宣城,都在邊疆之地,不甚影響大局。眼下,朝局穩固當為首要。
    帝都大亂那一夜,宗親皇室覆滅,朝臣也被屠殺大半。他們倒不是覺得這件事悲慘,但憂國憂民,空出來的位置總要有人接。
    誰接,就成了問題。
    老臣們都以為,應從地方升遷。世家子弟,多在地方任職,趁這個機會,該回家了。但帝都活著的官員裏,更多是出自太學院,他們覺得,科舉正途出身的,才該得到這個機會。他們當然敬重徐元,可心裏知道,能靠的隻有明居正。
    一場大亂,朝臣分成了兩派。以老臣們為首的舊勢力,是以明居正為首,太學院出身的新勢力。
    明居正有些後悔,那一晚若是更早行動,把這些老不死的殺個幹淨,也就沒有這麽多事。最終謀局雖不如他所料,但公主憐繼位女帝,也不是不能接受。公主憐也不是傻的,徐元將她推向帝位,她心裏清楚的很。
    她是公主憐,不是明君。
    明君有能力一統天下,不代表她有能力執掌乾坤。皇室宗親被屠戮,她即便登上帝位,能指望誰?王子淵,不可能。她絕不讓海後如願。王子泓,更不可能,那等於把明姓江山交給姓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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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都朝堂,唯一能幫她的人,似乎隻有明居正。
    千秋閣已重新修葺,是皇宮之中地勢最高的建築。一場大戰,皇宮像是建在山丘上。站在千秋閣外,就能俯視大半個帝都。
    公主憐憑欄遠眺,彷佛能看到西山之巔的太廟。
    “你還沒換上冕服?”明居正上了千秋閣:“今天是登基大典,今日之後,聖朝便迎來第二位女帝。天下誰有不服,便是謀逆……”
    公主憐冷笑:“我會是皇帝麽?我不過是皇宮的一個囚徒,奉天殿上的傀儡……”
    明居正說:“隻要你坐上那個位置,你就是當之無愧的女帝。四海臣服,天下之尊。”
    “會麽?”公主憐問。
    “至少我改過軍製之後,沒有任何人能掌控聖朝軍隊,除了帝王。當然,百越和京畿大營例外。百越偏僻,無需擔心。至於京畿大營,隻會對你更忠誠。因為你不但是女帝,你還是徐驕的妻子,徐家的媳婦……”
    公主憐冷笑:“這不正是讓我做女帝的原因。”隨即又問:“他呢,還沒找到人?”
    明居正搖頭:“你不用想的太多。如果你能信我,那麽也可以永遠相信徐驕。帝王有帝王的心思,臣子有臣子的打算。閣老為自家謀局,不代表不忠君。所以,你也不用耿耿於懷。徐驕此人更是沒什麽野心,日後皇權穩固,他定然出力。”
    公主憐沉默不說話。
    明居正又說:“鎮撫司兩個神機營,我留在皇宮充當內衛。或許能讓你安心一些。大閣領中行陌,不是個擅權的人。隻要給予北衙多些尊重,依舊可以信任。有些事要慢慢來,身為帝王,其實很簡單。不要想自己能做什麽,而是別人想要什麽,你能給什麽。不要害怕自己腳下是一群狼,你隻要扔一塊肉下去,他們會自相殘殺……”
    公主憐忽然一笑:“三江郡主李師師,姿德皆優,我很喜歡,不如留在宮裏,陪朕度過這段無助的時光。”
    明居正一笑:“陛下聖明。”
    公主憐又喊:“來人,拿冕服來……”
    就是從此刻開始,公主憐變成了女帝。
    這一幕發生的時候,那時的徐驕,正和山主,鬼王,一起沉浸在長梧的意境裏,感受悟道之地的神秘。
    當徐驕離開武道院,下了西山,一片枯葉正落在腳下。回首望去,滿眼肅殺,秋意正濃……
    一陣秋風吹過,徐驕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怎麽解釋?
    閉上眼睛,感覺不過一念。下得山來,卻已蕭瑟人間。也不知帝都現在成什麽樣了,應該不會有事。他是帝都大陣之主,帝都異動,他當能感覺得到。
    他現在擔心的,倒是夭夭了。那揪心的痛,按山主的說法,是奪情蠱將解的征兆。那是否意味著,夭夭就要香消玉殞……
    心痛的感覺很清晰,夭夭應該還在帝都。可她在哪裏呢?
    展開身法,不到一刻就到了帝都城下。
    城門大開,行人來往不絕,大車小車排了三四裏那麽長。
    徐驕心想:就算我一夢入秋,帝都的變化也未免有些太大了。眼前這樣繁忙景象,以前都沒見到過。
    很快徐驕便察覺到了不同,這大車小車的,一看就不是出自尋常人家。車輛裝飾造型,彰顯著豪門富戶的樣子。趕車的把式,車邊的仆人,眼神堅毅,手背青筋暴起。一看就是練過硬功夫的,雖然不入流,但也不是尋常人家用得起的……
    徐驕走到城門口,見這些馬車正在排隊等著排查。
    守門軍士查了路引,戶籍,隨便問了幾乎話,便立刻放行,攔住下一輛馬車。
    過去的馬車立刻有人喊:“官爺,是一起的……”
    軍士掀開車簾,驚道:“好俊俏的小娘子,都說江南水土養人,真他媽有道理。”放下車簾:“走吧!”
    徐驕也跟著車往裏走。軍士眼尖,抬刀把他攔住:“小子,你想混進去……”
    徐驕莫名其妙:守城的玄甲軍,還有不認識他的?再一看,這軍士穿的不是玄甲軍服飾。就是一般官兵甲胄,但衣擺繡著飛魚紋。
    “你是鎮撫司的人?”徐驕說:“城門不該是衛戍衙門把守的麽……”
    “嘿,衛戍衙門?”軍士奸笑:“小幹王謀逆那一夜,衛戍衙門集體被人下藥放倒了,女帝免了死罪,卻不能饒活罪。全都發配到北海,帝都守衛現在是我們鎮撫司接管。”
    徐驕冷笑:“明居正這麽著急……”
    “你說什麽?”軍士臉色一變,對有人直呼鎮撫使的名字略感憤怒。
    馬車裏傳出一個女人的聲音:“官爺,這是小女表弟,來接我們的,他本就居於帝都……”
    那軍士哼道:“帝都的,住哪兒?”
    徐驕說:“南城!”
    軍士說:“走吧!”
    能住在南城,就隻有做官人家。
    徐驕也不在意,跟著馬車進了城門。走到一個岔路口,徐驕輕聲說:“表姐要小心,帝都這個地方壞人很多,不要隨便認親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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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車裏的聲音說:“表弟也要記住,民不與官鬥。好男兒,忍字要記在心頭。”
    徐驕很想看看這女人長得什麽樣。她就像扶摔倒奶奶的大學生,有種特別的善良和愚蠢。
    徐驕嗬嗬一笑,扭頭走向岔路口,那裏是西城。馬車的隊伍向東,這很正常。這樣的人家,即便不是帝都人口,也必有親人在帝都居住。
    有錢人,大都住在東城……
    徐驕走了一段,路上行人泰然,兩邊商戶吆嗬著買賣,並沒有大亂之後的擔憂懼怕。帝都城一如先前,似乎未曾發生過那一夜的大亂。
    聽了幾句路人的閑話,才知道大亂之後,朝廷連發公告,死傷補助,房屋倒塌,都是朝廷承擔。那時候,還未確定誰來繼位,公文都是以公主憐的名義發出。
    “公主做了皇帝,就是不一樣。都說女人心善,你看看,想的多周到……”
    “噤聲,你這是大不敬,現在是女帝天啟。”
    已經登基了?徐驕心想:那我算什麽,皇帝的丈夫,還是皇帝的嬪妃?男人做皇帝,當然是美女如雲。女人做皇帝呢,那還不帥哥成堆。
    操!老子可受不了那麽多頂帽子,幹脆一直休書,把這婆娘變成離異少婦得了。
    又想:也未必這麽不堪,畢竟公主憐是個很討厭男人的女人。以前的創傷,讓她有些性冷淡……
    聽到咕嚕嚕聲響,一輛馬車從身後慢慢駛過來。雖然換了馬車,但馬夫還是剛才那個。
    來西城又不是什麽罪,為何要換車呢?徐驕覺得車裏的人身份肯定不一般,這麽小心偷摸來西城,說不定是江湖同道,還是做黑道買賣的。
    徐驕停下腳步,等那車駛到身邊,笑著說:“表姐要小心點,現在的帝都不同先前。鎮撫司的手段,不比以前的風靈衛差,甚至遠遠超過……”
    車裏的人也不驚訝,既然心照不宣,那也沒必要見外,開口說:“鎮撫司成立不久,表弟怎會有這種評價?”
    “哼,殺門入了鎮撫司,雖然比不上風靈衛,但江湖手段,卻不是風靈衛能比。”徐驕低聲說:“況且明居正這個人,極度缺乏安全感。如今鎮撫司管著帝都防務,一定搞白色恐怖那一套……”
    “什麽是白色恐怖?”
    “郎朗白日,如同黑夜……”
    “你好像很了解這個人……”
    徐驕一笑:“別的不敢說,最了解的就是他……”
    話音剛落,就聽有人喊:“大哥!”竟是小山陪著顧青竹在街上瞎逛。顧青竹臉傷已好,但留了淡淡的疤。否則,她絕不會輕紗遮麵……
    “我們找了你很久。”小山跑過來。
    馬車裏的女人這時開口:“表弟若有閑暇,就來可園吧,那裏有好酒,正好招待你們。”
    徐驕皺眉:可園,這女的是三娘的人?
    等馬車走了,小山問他:“你什麽時候有個表姐?”
    徐驕說:“沒聽過麽,一表三千裏。三千裏內,不是表姐,就是表妹。”
    馬車沿河駛了五六裏,河邊一株垂天大柳,正對著可園的門。
    這時車裏有個聲音問:“小姐,為何對那人如此客氣?那人言談舉止,一看就是混江湖的。”
    “身在帝都,對明居正那麽了解。這樣的江湖人,絕對不一般。四哥,我說的對麽?”
    車夫跳下馬,掀開車簾,看著那張美的幾乎窒息的臉:“不好說。但一個這麽年輕的宗師境,很少見!”
    美女一笑:“瞧吧,我就說很不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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