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章 陰謀家的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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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驕的反應,讓楊雄,崔凱很是詫異。
    徐元對徐驕的評價是:聰明且奸詐,專情亦好色,貪財不忘義,專權不作惡。有謀而不陰狠,於細節處見大智慧。
    兩人現在很想知道,他突然綻放了什麽智慧火花。
    沉默許久,徐驕問楊雄:“舅舅,你說,烏戈爾人為何非要挑這個時候大舉南下?”
    “烏戈爾人用兵,都是入冬大雪時分。幾十年來,皆是如此。隻是今年特別,連流竄漠北的烏戈爾人都出動了。他們人數不多,戰報上講,也就是五六萬人。而且對上玄甲重騎,也沒占多大優勢。但阻礙進軍,若這時一場大雪,馳援北海就是空談。你二叔就是慮及此,才建議許州大營由另一路火速馳援。”
    “不!”徐驕說:“還是無法解釋這一時機的巧合。這一年,軍方大佬獨孤鴻去世,第一猛將方迎山為我所殺。軍製改革,將帥易位。帝都叛亂,明帝薨,女帝立,王子就藩,正是朝局最不穩的時候。烏戈爾人的動作,時機未免選擇的太好了。我絕不相信這是運氣……”
    崔凱說:“雖說巧合,但你這種推斷,也太陰謀論了些。”
    “絕不,還有更難解釋的。”徐驕冷冷道:“天氣入冬,烏戈爾人南下北海。帝都馳援,漠北就冒出烏戈爾奇兵阻進,這像是擬定好的計劃,說明兩方有情報往來……”
    “不可能。”楊雄篤定:“烏戈爾人長相怪異,一眼認出。要混過北海層層關卡,除非我們都是瞎子。他們怎麽能事前聯絡計劃……”
    徐驕說:“那就隻有一種可能。計劃是去年製定,今冬執行。”
    “有道理。”崔凱點頭。
    “但還是有疑問。”徐驕說:“玄甲軍北上馳援,漠北的烏戈爾人,是怎麽確定路線,時間,出現的恰到好處呢?”
    崔凱愕然道:“朝廷有內奸?”
    楊雄哈哈一笑:“這更不可能。烏戈爾在哪裏,沒人知道。但凡有個打交道的,知道烏戈爾方位。獨孤老將軍,勝王,方迎山,都早已出兵滅之。即便是漠北有烏戈爾人流竄,老兄,你可聽聞有人會說烏戈爾話的。”
    崔凱恍然:“是呀,我還記得以前老將軍曾下令,在漠北重金懸賞懂烏戈爾話的人,但無人應榜。”
    徐驕說:“有心人,自然能找到解決之道。”說到這裏,他似乎有些明白風子衿為何要殺他了。
    倘若風子衿真正的夥伴是烏戈爾,那麽來帝都救夭夭,隻是個幌子。
    心大者,所謀亦大。風子衿有風雲獨霸的雄心,劃江而治,平分天下,未免有些侮辱她。
    試想:北海戰事緊急,朝廷必然增兵。事實也正是這樣發展的,玄甲軍馳援北上,帝都正趨空虛。而這個時候,江南發生水災。災必有患,患必有亂。所謂民心可用,隻要稍加引導,就能將民怨歸於朝廷。
    此時,風子衿倘若登高一呼,直指帝都。裹挾亂民,怎麽收拾殘局?
    而那時的朝廷,既要應對烏戈爾人,又要應對江南。各地軍政會怎麽選擇?
    徐驕根本不用費心去想,因為答案很明顯。
    齊王謀逆也罷,篡位也罷,朝廷還是那個朝廷,天下還是那個天下。除了換個皇帝,其它都不會有太多變化。但倘若烏戈爾人南下呢?
    風子衿是個聰明人,肯定也想到這一點,定能說服各地軍政,齊心抵禦烏戈爾人。這時候,唯一能有效抵抗她的力量,也許就隻有京畿大營。
    而京畿大營對女帝的忠誠,是因為他徐驕。如果他死了,那就沒有執著的必要。
    所以,風子衿與蕾王謀,是為了殺他之後,有個替死鬼。
    她要的也不是平分天下,而是南北盡在掌中。
    徐驕麵色陰沉,隻有這一個猜想,能解釋目前所有的疑問。
    烏戈爾南下,是計劃。
    江南水災,也是計劃。
    徐驕深吸一口氣,果真如此的話,這是一盤大棋。風子衿不但謀略過人,她的陰狠殘忍,也像她的美麗一樣,讓人震驚。
    想到這裏,又問楊雄:“舅舅,北海解圍,棄守當真是個好辦法麽?”
    楊雄想了想:“再過些時日,天氣更加嚴寒,十分不利於作戰。我方騎兵無法發揮優勢,故而隻能依托城池。除了棄守,若是能將宮中侍衛和鎮撫司的神機營調去北海,火器之利,更益堅守。不過,女帝會答應麽,明居正舍得麽?”
    徐驕想了想,他們肯定舍不得。別說他們,就是城中百官,怕也不放心。
    又問:“北海地勢,就沒有一戰而定的法子。”
    楊雄說:“你們不了解北海。”手指沾了茶杯的水,當即在桌子上畫出一幅簡略地圖。
    “北海之外,乃是數百裏密林。騎兵不得行,弓弩不得用。再向北則更為嚴寒,海麵結冰,向西穿過數百裏密林,則是廣達千裏的高原山丘,荒蕪沒有人煙。不能就地補給,更不適合大軍作戰……”
    徐驕看著這幅以茶水作畫的地圖,果然是個非戰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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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條大江,綿延數千裏入海,江麵寬闊,寒冬不冰。當年應天理朔江而上,也沒有發現能用舟船渡人的地方。後來猜測,烏戈爾應該在大江上遊。趁著寒冬不利我方作戰,順流而擊……”
    徐驕說:“就沒有繼續向前探尋?”
    楊雄搖頭:“沒有必要。大軍動,首要是補給。幾十萬大軍,離開北海不到千裏,補給就成了最致命的威脅。”
    徐驕有些明白了,在楊雄耳邊低語兩句。
    楊雄駭然:“若是有個差錯,這可是天大的事。”
    徐驕說:“舅舅,我們有翻天的本事,還怕天大的事。無需考慮太多,曆史會證明我們是對的。且按我說的做,我這就去印證我的猜想……”
    “什麽猜想?”
    徐驕冷笑:“我要看看,女人的心,能狠到什麽程度。”
    等徐驕走了,崔凱小聲問:“他剛才對你耳語了什麽?”
    楊雄說:“不是不能告訴你,是你不知道最好。這孩子是個能做大事的爺們兒……”
    徐驕悄悄離開戶部,神不知鬼不覺。其時天色還早,這時候去可園找風子衿有點奇怪。而且大白天的,人多眼雜。街上哪雙眼睛是明居正的,哪雙眼睛是女帝的,誰能說的清楚。
    他有點厭煩這樣的日子,玩心思累,猜心思更累。他就是不明白,大家都安穩一點,不是很好麽。又不是活不下去,為什麽非要搞這麽多事。
    權力,有了。財富,有了。身份地位,也有了。
    還有什麽不滿足的?
    人真是很複雜的動物,即便擁有大多數人一生夢寐以求的東西,卻還是折騰不止。
    這究竟是上進,還是無聊?
    永不滿足,是否也是人性之一呢。
    如果都不找麻煩,那該多好。他可以在帝都安安穩穩,吃吃喝喝,白天釣魚,晚上睡覺。最重要的是,有女人陪著,而且是美女。
    對於一個男人來說,除此之外,還需要有別的追求麽?吊詭的是,女人並不這麽想。
    女帝,夭夭,蕾王,風子衿,簡直腦子不正常。身為女人,還是美女,不想著怎麽征服男人,卻要征服天下。上帝給她們好身材,好臉蛋,用意肯定不是讓她們去幹男人的事。
    武則天,不好當。話說回來,武則天的春秋大業,不也是先從男人下手的麽。
    哦,對了。她們要做的不是武則天,是明君。
    想到明君,這個妖嬈師姑,如果知道風子衿聯合烏戈爾人,準備馬踏她辛苦打下的江山,不知有何感想呢?
    明君的反應讓他意外。對於這個消息,她不起一點波瀾。
    “師姑,你怎麽一點反應都沒有?”徐驕說:“你的後人這麽敗家,還聯合外人敗家,你就一點不氣憤?這是什麽性質,這是漢奸賣國賊,民族敗類……”
    明君說:“為何要氣憤,你可真見過百代的君王,萬世的江山?”
    “那倒沒有。”
    “不是沒有,而是根本不會有。”明君說:“人性自私,也無大愛。所以,你總想比別人過的好,總想比別人擁有的更多。滿足與否,不是絕對,而是相較。對比從前,對比他人。”
    “可這世上的好處都是有定數的,你想要更多,就得從別人手裏搶。當一無所有的人多了,沒了活路,命反而是最不值錢的東西。”
    “到了這個時候,那些人自然會用命去改變世道。所以,沒有永遠的天下,有的隻是一次又一次的輪回。你是徐元的孫子,這道理他沒有給你講過。”
    徐驕說:“這道理不用他講,我自己就明白。”
    明君笑了笑:“所以,就算是你想做皇帝,竊取江山,我也不覺得有什麽,何況是南都後人。”
    徐驕大搖其頭:“我可沒這興趣,吃喝不愁,左擁右抱,去操那個心,那我不是傻?”
    明君說:“你不是傻,是真聰明。聰明人想的,是怎麽跳出輪回。他們放棄至高無上,無所不在的權利,卻求得世代人上人,不受朝代更替製約。這其中,天遺族做的最好。千年來換了那麽多朝代,那麽多君王,但有幾個能擺脫天遺族的操弄。”
    徐驕心想:天涯海,江南淩氏,甚至如今的武道院,又何嚐沒有這個想法。
    “師姑,我是在說齊王夜闌和烏戈爾人的事,你卻延伸到這種高度。”徐驕有點不耐煩:“這些東西,我太懂了。感覺比徐老頭都懂。我是想問師姑:我的猜測,您覺得有幾分可能。”
    明君嫣然一笑:“隻有對錯,沒有可能。南都齊王和烏戈爾人為謀,她沒有那個資格。”
    “為什麽?”徐驕問。
    明君說:“烏戈爾人善戰,實力強橫。若要找一個合謀者,必是有相當實力的。你說來說去,齊王夜闌隻是可能有這個實力。天下大事,流血赴死,怎會係於一個可能。若是我,當下局勢,有比齊王更合適的人選。比如三江源,或者百越……”
    “可如今的南都,隨時都有這個實力。”
    “你得表現出自己的強大,才有資格入局。話說回來,你覺得南都謀局,真能成功?你也說了,當年江淮匪患,山主那孩子親任匪門,都被徐元輕鬆破之。故技重施,未免太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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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驕想了想:“像齊王這種大人物,當然覺得自己比前人更本事。謀事在人,成事也在人。不過,她必定失敗。溫有良主持賑災,他是經曆過那場災難的人。齊王想借災發難,怕是竹籃打水。”
    明君卻直搖頭:“我賭她一定成功,扒開江堤,淹沒三府十六縣,近千萬人受災。隻是這份狠絕,就足以功成。至於聯合烏戈爾人,我看未必。”
    徐驕說:“若非如此,那豈非太過冒險。”
    明君說:“謀天下不足,謀江南足矣。也許,她的真實目的,隻是想劃江而分天下。”
    “這麽好的機會,是我也不會輕易錯過。”
    明居笑了笑:“人心不足,是為大患。江南淩氏興旺千年,南都一脈隱忍至今,豈能不懂適可而止的道理。師姑跟你打個賭:劃江而治,一定成真。”
    徐驕嘿笑:“那師姑一定輸,我既看清局勢,又怎會讓她如願以償。”他沒告訴明君,天遺蕾王就在帝都。風子衿眼下逍遙,但已在他五指山中。
    明君很有深意的對他說:“我的好師侄,千萬不要覺得自己聰明。聰明人,往往就是栽在自己的聰明上。”
    徐驕心道:這話,他好像也對夭夭說過。
    離開大陣時,已經夜色闌珊。想著去可園見風子衿,但心情莫名其妙的不好。回到皇宮,去到地下溶洞。見莫雨靜靜盯著夭夭,眼神中有那麽一絲疑惑。
    她見徐驕來,便說:“你得催一下薛宜生,過了這麽久,我還沒見到人。”
    徐驕點頭,忽然問:“納蘭雪在哪裏?”
    莫雨嘴巴一張,差點說漏嘴:“嗯,不知道。”
    徐驕多聰明的人,這個回答,無疑證實了夭夭的猜測:納蘭雪在帝都。
    因為納蘭雪倘若不在帝都,要麽在崖州,要麽在天涯海,怎會不知道呢?
    女人,不讓她說謊是不可能的。但不善於說謊的女人,還是很惹人喜歡的。
    莫雨見他笑的奸詐,也知他本就是個奸詐的人,生怕哪句話沒想好,壞了大事。幹脆不說,扭頭出去。
    太刻意了,真可愛。
    夭夭回頭衝他笑:“看來,我猜對了。”
    徐驕走過去,坐到她身邊。她也不知道犯了什麽病,每次見她,都是赤足泡在水裏。
    “如果你喜歡,幹嘛不脫了衣服下去洗個澡。”徐驕說。
    夭夭用戲謔的眼神望著他:“你是想讓我洗澡,還是想看我?”
    徐驕無語:“你確實挺好看的,但也沒有好看到,我看了很多次之後,還很有興趣的程度。”
    夭夭微笑,笑的很甜。沒有奪情蠱威脅,這女人變得有些可愛了。
    談及風子衿的事,徐驕也不隱瞞,將自己猜想說出。夭夭卻和明君有同樣的看法:齊王,沒有資格和烏戈爾人合作。
    夭夭這麽一講,徐驕都有些懷疑自己的智商了。難道自己真的太陰謀論,但故事就應該是這樣的:沒有巧合,全是陰謀。
    夭夭說:“設局也好,巧合也好,都要應對。否則,長梧真人給你的江山,可就成別人的了。你可想到對策?”
    “不用我想。”徐驕說:“奉天殿那麽多官員,還有明居正這個大聰明,這種事,還要我親自來呀。那我這王爺做的,也太沒意思了。”
    夭夭不再說話,閉眼享受地下河水的溫暖。
    徐驕也沉默,過了許久才歎息一聲,說:“沒有奪情蠱,也不見得是好事。”
    夭夭奇道:“為什麽,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
    徐驕說:“講不清楚,也許是沒有那種心有靈犀的感覺。書不盡言,言不盡意。有些時候,心裏想的,很難用語言表達。未解奪情蠱時,我無需說,你便能知道我在想什麽。”
    這是徐驕內心真實想法,解了奪情蠱之後,他總覺得和夭夭之間無形隔膜。
    心靈契合,果然是不存在的。
    算了,退而求其次,還是追求肉體契合吧。
    離開溶洞,在去吟風小院的路上,看到千秋閣亮如白晝。
    這麽晚了,女帝還沒有睡。他在牆上掛了幅聖朝疆域地圖,看標注還是軍用的那種。
    徐驕幹咳一聲:“這玩意兒你能看明白?”
    女帝一驚回身,但見她一臉憔悴,雙眼微紅,隱有淚光,似乎哭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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