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的廝殺聲猶在耳畔，手中玄鐵令牌的冰冷觸感卻無比真實。皇帝突如其來的恩典，如同黑暗中投下的一束光，卻又讓人本能地警惕這光芒是否來自陷阱。
    “宮中行走，隨時麵聖……”天機叟摩挲著下巴，渾濁的眼睛裏閃爍著精明的光，“嘿嘿，小皇帝這手棋，下得妙啊。既顯得信重你，又把咱們這群燙手山芋直接放到了他眼皮子底下。是福是禍，難說得很。”
    夜梟擦拭著彎刀上的血跡，獨臂穩定如初，聲音低沉：“皇宮大內，是‘天尊’勢力滲透最深的地方之一。這道令牌，或許是機會，也或許是催命符。”
    沈淵忍著周身傷痛，目光掃過眾人——顧清風肩頭深可見骨的傷口還在滲血，趙青璿力竭氣虛，天機叟與夜梟雖強，亦非完好之身。如此狀態，闖入龍潭虎穴般的皇宮，風險巨大。
    但他沒有選擇。“驚蟄”隻剩三日，墨鴉用性命換來的名單必須呈達天聽，夜梟的證詞至關重要。這是阻止陰謀的唯一機會！
    “縱然是龍潭虎穴，也必須闖一闖！”沈淵眼神決絕，“我們必須立刻進宮！但在那之前，需做些準備。”
    他看向夜梟：“夜梟兄，你可知宮中哪些地方，或者哪些人，是相對可信的？陛下身邊，是否有絕對忠心的護衛？”
    夜梟沉吟道：“大內總管太監呂芳，侍奉兩朝，深得陛下信任，為人謹慎，或許可以一試。禦前帶刀侍衛統領皇甫嵩，武功高強，對陛下忠心耿耿，但其麾下人員複雜，難保沒有眼線。”
    “呂芳……皇甫嵩……”沈淵記下這兩個名字，“我們需分頭行動，以策萬全。”
    簡單處理了傷口，換上天機叟不知從何處弄來的、雖不華麗但還算整潔的衣物，一行人趁著黎明前最深的黑暗，向著皇城疾行。
    手持宮中行走令牌，他們果然一路暢通，守衛宮門的禁軍查驗過令牌後，雖見他們個個帶傷、神色疲憊，卻也不敢阻攔，恭敬放行。
    踏入宮牆，一股無形的、莊嚴肅穆又暗藏機鋒的壓力撲麵而來。朱紅宮牆，琉璃碧瓦，在晨曦微光中沉默矗立，仿佛無數雙眼睛在暗中窺視。
    在夜梟的指引下，他們並未直接前往皇帝通常所在的養心殿或乾清宮，而是繞路前往呂芳所在的司禮監值房。
    然而，就在他們穿過一道宮門，行走在一條相對僻靜的宮道上時，異變陡生！
    兩側高聳的宮牆之上，毫無征兆地躍下十餘名身著黑色緊身衣、麵蒙黑巾的刺客！他們如同撲食的獵鷹，手中兵刃閃爍著幽藍的淬毒光澤，一言不發，直接向著沈淵等人發起了致命襲擊！
    動作之快，配合之默契，遠超之前遭遇的任何敵人！而且選擇在宮牆之內動手，其膽大包天，令人心驚！
    “有埋伏！護住名單！”沈淵厲喝，繡春刀瞬間出鞘，格開劈向麵門的一刀！對方刀上傳來的巨力震得他手臂發麻，傷口崩裂，鮮血瞬間染紅剛換的衣衫。
    顧清風劍光如電，後發先至，精準地點向兩名試圖夾擊沈淵的刺客手腕，逼得他們回防。但他肩頭有傷，劍勢不免慢了半分，被一名刺客刁鑽的短刺劃破了肋下衣襟。
    天機叟長杖揮舞，杖風呼嘯，將三名刺客逼退，口中罵道：“他娘的！在皇宮裏也敢動手？這幫龜孫子無法無天了！”
    趙青璿與夜梟背靠背，細柳刀與彎刀織成一片光網，勉力抵擋著另外四五名刺客狂風暴雨般的進攻。這些刺客武功極高，招式狠辣，顯然是經過嚴格訓練的頂尖死士！
    “是‘天尊’的‘影衛’！”夜梟獨臂揮刀，格開一記淬毒飛鏢，聲音凝重，“直屬‘殺使’的精銳！他們在這裏出現，說明我們的行蹤完全暴露了！”
    皇宮之內，天子腳下，“天尊”的勢力竟已猖獗至此！
    宮道狹窄，不利於人數眾多的一方展開，但也讓沈淵等人無法輕易脫身。廝殺異常慘烈，金鐵交鳴之聲在寂靜的宮苑中傳出去老遠。
    一名影衛悍不畏死，硬受顧清風一劍貫穿肩膀，手中的淬毒短刃卻依舊狠辣地刺向顧清風心口！竟是以命換命的打法！
    顧清風眼神一冷，劍身一震，試圖震退對方，但傷勢影響下，動作終究慢了半拍！
    眼看短刃及體——
    “嗤！”
    一道烏光破空而來，精準地射入那影衛持刀的手腕！是夜梟的弩箭！他竟在激戰之中，仍能分心他顧，射出這救命一箭！
    那影衛手腕被洞穿，短刃落地，顧清風抓住機會，劍光一閃，結果了他的性命。
    然而，就在眾人稍稍喘息的瞬間，宮道盡頭傳來整齊而沉重的腳步聲，以及甲胄碰撞的鏗鏘之聲！
    一隊頂盔貫甲、手持長戟的宮廷禁軍，在一名麵色冷峻的將領帶領下，迅速湧來，瞬間將廝殺雙方都包圍了起來！
    “皇宮大內，何人膽敢械鬥？！放下兵器！”那禁軍將領厲聲喝道，目光如電掃過滿地狼藉和雙方人馬。
    那些影衛見禁軍到來，毫不戀戰，立刻後撤，同時擲出煙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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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
    濃煙再起，待煙塵散去，那些影衛已如同鬼魅般消失得無影無蹤，隻留下幾具同伴的屍體。
    禁軍將領臉色難看，目光轉向渾身浴血、兵刃在手的沈淵等人，眼神充滿了審視與懷疑：“你們是何人？為何在宮中與人廝殺？”
    沈淵強提一口氣，亮出宮中行走令牌和禦賜金牌：“北鎮撫司總旗沈淵，奉旨入宮麵聖！途中遭遇不明刺客襲擊！”
    那將領驗過令牌，確認無誤，臉色稍緩，但眼中的警惕未去：“原來是沈大人。不過，宮中械鬥，非同小可，還需請沈大人隨末將前往侍衛處，說明情況。”
    這是要扣留他們！若被帶去侍衛處盤問，不知要耽擱多久，期間變數太大！
    “將軍！”沈淵上前一步，壓低聲音，語氣急切，“本官有十萬火急軍情需立刻麵稟陛下！關乎社稷存亡！片刻延誤不得！這些刺客身份不明，在宮中行凶，其背後定然有驚天陰謀！還請將軍行個方便，護送我等麵聖，一切自有聖裁！”
    他再次抬出了“社稷存亡”和聖旨。
    那將領聞言，臉色變幻不定。他看了看沈淵手中的兩塊令牌，又看了看他們一行人狼狽卻決然的神色，尤其是感受到顧清風、夜梟身上那股非同尋常的氣勢，最終咬了咬牙：“好！末將皇甫銳，乃禦前侍衛副統領！便信沈大人一次！我親自護送你們去養心殿！但若有何差池……”
    “一切後果，由沈某一力承擔！”沈淵立刻接口。
    有皇甫銳這位禦前侍衛副統領親自護送，一路再無阻礙。很快，眾人便來到了養心殿外。
    通傳之後，殿內傳來皇帝沉穩的聲音：“宣。”
    沈淵整理了一下染血的衣袍，深吸一口氣，與顧清風、夜梟、趙青璿對視一眼，將名單緊緊攥在手中，邁步踏入殿內。天機叟則留在了殿外陰影處，並未一同進入。
    養心殿內，燭火通明。嘉靖皇帝依舊端坐於禦案之後，麵容清臒，目光深邃。大太監呂芳垂手侍立一旁，眼神低垂。除了他們，殿內並無他人。
    “臣草民）參見陛下！”沈淵幾人跪伏行禮。
    “平身。”皇帝的聲音聽不出喜怒，目光落在沈淵身上，“沈愛卿，你這般模樣來見朕，所謂何事？”
    “陛下！”沈淵抬起頭，將手中染血的名單高高舉起，聲音因激動和傷痛而微微顫抖，“臣冒死查明，‘天尊’逆黨勾結朝臣，私煉爆炎，訓練藥人，意圖在三日後祭天大典上行刺陛下，顛覆朝綱！此乃逆黨部分成員名單及證人供詞，請陛下過目！”
    呂芳上前，接過名單，轉呈皇帝。
    皇帝接過名單，仔細看了起來，殿內一時間寂靜無聲，隻有燭火偶爾爆開的輕微劈啪聲。
    沈淵緊張地看著皇帝的反應，心跳如擂鼓。顧清風、夜梟、趙青璿也屏息凝神。
    然而，皇帝看完名單，臉上卻並未出現沈淵預想中的震驚或憤怒，反而……異常平靜。
    他將名單輕輕放在禦案上，抬起眼，目光平靜地看向沈淵，又掃過夜梟和顧清風，緩緩開口，問出了一個讓沈淵瞬間如墜冰窟的問題：
    “沈愛卿，你這份名單……是從何而來？這位夜梟壯士，朕若沒記錯，似乎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獨臂弩’，曾效力於……某個隱秘組織。你與他同行，又作何解釋？”
    皇帝的語氣太過平靜，平靜得令人心寒。他不僅沒有對名單內容表現出應有的重視，反而對名單的來源和夜梟的身份提出了質疑！
    這完全不符合常理！除非……
    沈淵的脊背瞬間被冷汗浸濕，一個可怕的想法不受控製地湧上心頭。
    難道……陛下他……早就知道“天尊”的存在？甚至……
    他不敢再想下去，猛地抬頭，迎向皇帝那雙深不見底、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心髒瘋狂地跳動起來。
    殿內的空氣，在這一刻，仿佛凝固成了堅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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