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星瀾的話像一塊冰，砸進客廳凝滯的空氣裏。
    不止一個漣漪。
    針對陳默的殺意，最濃。
    空氣仿佛被抽幹，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沉重的壓力。九位姐姐，九位從命運深淵爬回來的女人，此刻像九把驟然出鞘的利刃，鋒芒在狹小空間內無聲碰撞，激起令人心悸的寒芒。
    龍淩薇第一個動了。她腳步一錯，身影已擋在陳默與東南方向的窗戶之間，眼神銳利地掃視窗外夜幕，仿佛下一秒就會有子彈破窗而入。她的動作帶動了氣流，吹動了葉墨染額前的發絲。
    葉靈兒氣息沉斂，悄無聲息地挪到陳默另一側，封住了另一個角度。她指尖微扣，似乎隨時能彈出無形的氣勁。
    蘇清月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從共感的餘悸中抽離，指尖在微型終端上劃得飛快，屏幕的光映亮她略顯蒼白的臉。“所有行程已經凍結。但對方如果真如九妹所說，恐怕不會隻盯著既定行程。”
    沈冰推了推鼻梁上並不存在的眼鏡，這是她思考時的習慣動作。“法律層麵，我們需要一個‘故事’。一個能解釋陳默未來幾天所有異常舉動，並且經得起推敲的故事。”
    “急性腸胃炎怎麽樣？”葉晚晴輕聲接話，她手裏拿著一個小藥瓶，“我可以配點藥，讓症狀看起來很像。”
    “可以。”沈冰點頭，“但需要醫院的關係做個備案記錄，以防萬一。”
    “我去處理。”蘇清月立刻應下。
    秦雲衣的投影光芒閃爍，聲音帶著電子質的急促。“外部監控未發現異常靠近。但……網絡層麵有細微的幹擾波紋，很微弱，來源無法鎖定。它在掃描我們。”
    “能反製嗎？”龍淩薇頭也不回地問。
    “正在構建鏡像迷宮。它在試探，我就讓它看我想讓它看的。”秦雲衣語氣裏透著一股冷冽的自信。
    葉詩涵靠在沙發扶手上，揉了揉太陽穴。“所以我們現在要幹嘛？像一群受驚的兔子躲在這裏，等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刀子？”她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前世被輿論逼到絕境的陰影讓她對這種被動的處境格外不適。
    “不然呢？”龍淩薇反問，語氣硬邦邦的，“敵暗我明，貿然行動就是活靶子。”
    “也許可以主動引出……”葉詩涵爭辯。
    “用什麽引？用小默當餌嗎？”龍淩薇猛地回頭，眼神如刀。
    葉詩涵被噎了一下，臉色更白了幾分。“我不是那個意思！”
    “好了。”
    一個聲音響起，不高，卻清晰地切入即將升騰的火藥味中。
    是陳默。
    他不知何時走到了客廳角落的飲水機旁，接了一杯溫水。他端著水杯，沒有先喝，而是走到了離他最近的葉墨染麵前。
    “七姐，喝點水。”他把杯子遞過去，聲音平穩。
    葉墨染正無意識地用指甲掐著自己的掌心，聞言愣了一下，抬起有些泛紅的眼眶，接過水杯，指尖碰到陳默的手，冰涼一片。“……謝謝小默。”
    陳默沒說什麽，又去接了一杯，走向葉詩涵。“六姐，你的聲音有點啞。”
    葉詩涵看著遞到麵前的水，再看看陳默平靜的臉，心頭那點焦躁和委屈忽然就泄了氣。她接過水，小聲嘟囔“……我沒想讓你冒險。”
    “我知道。”陳默笑了笑，笑容裏有安撫的力量。
    他繼續接水，一杯遞給臉色緊繃的龍淩薇。“二姐，你站得太久了，歇會兒。”
    龍淩薇看著那杯水，又看看陳默，緊繃的下頜線柔和了一瞬，默默接過。
    一杯遞給還在快速操作虛擬屏的秦雲衣。“五姐，你的光好像閃得更快了，歇一下。”
    秦雲衣的投影停頓了零點幾秒，光芒穩定下來，模擬出一個接過水的動作。“……好。”
    一杯遞給蘇清月。“大姐，電話可以等會兒再打。”
    蘇清月看著他，眼底複雜情緒翻湧，最終化為一聲輕歎，接過水杯。
    一杯遞給沈冰。“八姐，法律條文不會跑。”
    沈冰深深看了他一眼，接過水，指尖的溫度讓她冰封的表情鬆動了一絲。
    一杯遞給葉晚晴。“四姐，藥不急。”
    葉晚晴溫柔地笑了笑，接過水杯。
    一杯遞給葉靈兒。“三姐，放鬆些。”
    葉靈兒沒接水，隻是看著他的眼睛，片刻後，周身那股蓄勢待發的氣息緩緩平息，她伸手接過水杯，點了點頭。
    最後，他接了一杯水，走到盤膝坐在地上的林星瀾麵前，蹲下身。“九姐。”
    林星瀾抬起眼，淺琥珀色的眸子帶著疲憊，還有一絲探究。她看著陳默，沒有接水，反而輕聲問“小默，你不怕嗎？”
    陳默舉著水杯，沉默了幾秒。怕嗎？當然怕。腦海裏那些姐姐們隕落的碎片還在隱隱作痛，那未知的“修正力”像懸頂之劍。但他看著眼前這九張各有千秋，卻都帶著擔憂和決絕的臉龐，心中的某種東西悄然落地。
    “怕。”他老實承認，聲音不高，卻讓所有人都能聽見，“但我更怕你們為了我，再出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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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每一位姐姐。“我知道，你們都有通天的手段，有我沒法想象的過去和力量。但現在，我們在一起。”
    他把水杯又往前遞了遞。“九姐，喝點水。你剛才消耗最大。”
    林星瀾定定地看著他，忽然笑了，那笑容驅散了她眉宇間的神秘與疏離，變得真實而溫暖。她接過水杯，指尖在水杯上輕輕一點。“嗯。”
    陳默站起身，看向眾人。他手裏沒有水了，就那樣空著手，站在客廳中央，站在九位姐姐或坐或站形成的無形包圍圈裏。
    “我不知道它什麽時候來，也不知道它會以什麽方式來。”陳默的聲音清晰而穩定，“但我知道，我們不能先亂。大姐有大姐的辦法，二姐有二姐的手段，三姐、四姐……九姐，你們每個人都有自己擅長的事。”
    他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我可能幫不上太多忙，但我會看，會學，會盡量不拖後腿。更重要的是，我相信你們每一個人。”
    “所以，”他最後說道，語氣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我們就像九姐說的，把這裏當成在迷霧裏的船。你們都是了望塔，都是劃槳的人。而我……”
    他頓了頓，似乎在尋找合適的詞。
    “我就是那個掌舵的？不，我還沒那個本事。”他自嘲地笑了笑，隨即眼神變得認真，“我就當那個壓艙石吧。保證船不會翻，保證我們始終朝著一個方向。”
    客廳裏一片寂靜。
    隻有中央空調細微的風聲，和窗外遙遠的城市噪音。
    先前那無聲碰撞的鋒芒，不知不覺間消散了。一種更沉重，更堅實的東西，在空氣中緩緩凝聚。
    蘇清月將杯中水一飲而盡，放下杯子時，臉上已恢複了平日裏的冷靜與果決。“小默說得對。自亂陣腳是取死之道。”
    龍淩薇將水杯放在一旁的櫃子上，身體依舊保持著警戒，但眼神不再那麽咄咄逼人。“防禦方案需要細化。秦雲衣，我們需要共享監控權限。”
    “權限已開放。”秦雲衣立刻回應。
    沈冰輕輕摩挲著溫熱的杯壁。“‘故事’的細節，我們需要再推敲一下，確保沒有邏輯漏洞。”
    葉晚晴起身，“我去把藥配出來。”
    葉靈兒默默走到陳默身邊，不遠不近地站著，像一道沉默的影壁。
    葉詩涵深吸一口氣，拿起自己的終端，“那我想想，萬一有點風聲漏出去，怎麽應對媒體。”
    葉墨染重新鋪開畫紙，畫筆蘸上溫暖的色調。
    林星瀾小口喝著水，目光掠過陳默，眼底深處閃過一絲如釋重負的微光。
    陳默感受著體內那股溫熱的氣息，因為它方才試圖安撫眾人而加速流轉，此刻正慢慢平複，變得更加凝實了一分。腦海中的係統界麵無聲閃爍。
    【根骨進度 7.610】
    風暴仍在逼近，殺機隱於暗處。
    但這艘名為“家”的船，此刻終於擺正了船頭，九張風帆徐徐張開，壓艙石穩穩落在中心。
    航線前方迷霧濃重，但船，已經啟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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