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冰的鬥誌被徹底點燃，她像一柄出鞘的利劍，直指清河村案件的核心。然而，她麵對的並非不設防的荒野，而是一座看似堅不可摧的堡壘。
    她首先聯係案卷中記載的、最初願意作證指認長興化工違規排汙的幾名關鍵村民證人。電話撥通，回應她的卻不再是之前的憤慨與堅決。
    “沈……沈律師啊，對不住，我之前記錯了，那汙水口好像……好像不是長興廠的。”
    “俺家婆娘不讓俺瞎說，這事算了算了……”
    “俺什麽都不知道，你別找俺了！”
    聽筒裏傳來的聲音支支吾吾，帶著難以掩飾的驚慌，甚至直接掛斷。不過兩天時間，態度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沈冰放下電話，眼神冰冷。這不是簡單的退縮，是精準的脅迫。
    她轉而前往存放原始環境監測數據的市級環境監測中心。按照規定程序調取檔案，工作人員在電腦前操作了半天，額頭冒汗，最後一臉為難地抬起頭。
    “沈律師，非常抱歉……係統記錄顯示，您要的那幾個時間段的清河村流域原始監測數據……前幾天服務器機房進行維護升級時，發生了意外數據丟失……現在，找不回來了。”
    “意外丟失？”沈冰的聲音不高，卻帶著迫人的壓力，“涉及重大公益訴訟的關鍵數據，恰好就在這個時候‘意外’丟失？”
    工作人員低下頭，不敢與她對視。“這……我們也很遺憾，確實是技術故障……”
    沈冰不再多言，轉身離開。陽光照在她身上，卻驅不散那股從心底泛起的寒意。對方的手不僅能伸到偏遠的村莊，還能輕易抹掉官方機構的關鍵數據。這張網，織得又密又深。
    她約見了長興化工委托的律師團隊首席律師，一位名叫賈仁的中年男子，在一家以處理“複雜商業糾紛”聞名的律所任職。會麵地點在一家格調高雅的咖啡廳。
    賈仁西裝革履，笑容恰到好處，帶著職業性的親和，眼底卻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倨傲。
    “沈律師，久仰大名。”賈仁伸出手，“清河村這件事，我們也很痛心。但企業的正常生產經營，也需要法律保護嘛。”
    沈冰沒有碰他的手，直接坐下。“賈律師，貴當事人長期排汙導致集體健康損害，證據確鑿。我希望貴方能夠正視問題，考慮庭外和解，給予村民合理的賠償。”
    賈仁笑容不變，慢條斯理地攪動著咖啡。“沈律師，話不能這麽說。證據？您指的是哪些證據呢？村民的證言？似乎不太穩定。監測數據？聽說出了點技術問題。至於那些醫療報告，誰能直接證明他們的病就一定和我們客戶的工廠有關呢？因果關係很難界定啊。”
    他身體微微前傾，聲音壓低了些，帶著一種虛偽的誠懇。“沈律師，我知道您想做公益，博名聲。但有些案子，水太深，容易濕了鞋。不如我們想想別的解決辦法？我們客戶其實也很願意做慈善，可以為村民捐一筆款，設立個醫療基金，名頭可以掛您的名字。這樣，您有了名聲，村民得了實惠，我們客戶也維持了形象，三全其美，何必非要走到對簿公堂那一步呢？”
    話語如裹著蜜糖的毒針，試圖瓦解她的意誌，將她拖入利益的泥潭。這與前世那些勸她“識時務”的聲音何其相似！
    沈冰目光銳利如刀，直直刺向賈仁。“賈律師，法律不是生意。正義，更不是可以交易的商品。我的當事人要的不是施舍，是公道。”
    她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臉色微變的賈仁。“法庭上見。”
    回到公寓，沈冰將情況告知了蘇清月和秦雲衣。
    “證人被威脅，數據被銷毀，對方律師試圖利益收買。”沈冰的語氣平靜，但緊抿的唇線泄露了她的凝重，“常規的法律途徑，幾乎被堵死了。”
    蘇清月聽完，眼神沒有任何波動。“需要多少資金支持？我可以立刻讓集團旗下的危機公關和獨立調查團隊介入，從側麵施加壓力，並重新進行環境采樣。”
    “數據丟失？”秦雲衣從電腦屏幕後抬起頭，推了推滑到鼻梁的黑框眼鏡，“隻要是電子設備記錄過的東西，就算刪了，也有機會挖出來。給我點時間，我試試看能不能從監測中心的服務器備份盤，或者網絡傳輸日誌裏找到點殘渣。”
    陳默在一旁聽著，感受到一種不同於武力對抗或輿論交鋒的壓抑。這是一種規則內的絞殺，利用資源和關係，一點點剝奪你尋求真相的工具和路徑。
    “冰姐，有什麽我能做的嗎？”陳默問道。
    沈冰看向他，冰冷的眼神稍稍回暖。“保持警惕，小默。我感覺……他們不會隻滿足於這些。”
    她走到窗邊，看著樓下川流不息的車河。法律的天平似乎正在向一端傾斜，鏽跡斑斑。
    但她知道，真正的戰鬥，才剛剛開始。對方築起的銅牆鐵壁，她要一塊磚一塊磚地把它敲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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