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風卷著簷角銅鈴，在青州府衙的大堂裏撞出細碎聲響。林晚棠站在堂中，青綠色的襦裙襯得她眉眼清潤，指尖卻攥得發白。
    今日是青州三年一度的靈根檢測日，府尹親自主持，大堂內外擠滿了各府適齡子弟。林家雖是青州小吏之家，卻也盼著嫡女能測出靈根，日後拜入仙門，光耀門楣。林晚棠自幼便聽著仙門軼事長大，夢裏都盼著能踏上修行路，此刻心幾乎要跳出胸腔。
    “下一位，林府林晚棠。”
    執事的聲音落下，林晚棠深吸一口氣，走上前。堂中設著一方玄黑色的測靈玉，通體瑩潤，據說能映照出天地間的靈氣脈絡。她按照指引，將雙手輕輕覆在玉麵上，指尖觸及冰涼的玉質，緊張得閉上了眼。
    周圍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父親林文彥站在人群前排，手背青筋凸起；母親李氏按著心口，生怕錯過一絲動靜。測靈玉曾映照出過青、藍、金等各色靈光，那是靈根純淨的象征，可此刻，玉麵卻始終黯淡無光，連一絲微末的光暈都未曾泛起。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堂內漸漸有了竊竊私語。
    “怎麽回事？這都半炷香了，一點反應都沒有？”
    “莫不是……沒有靈根？”
    “不可能吧，林小姐看著是有福相的……”
    竊竊私語聲越來越響，像針一樣紮在林晚棠心上。她猛地睜開眼，死死盯著測靈玉，雙手用力按壓，可那玉麵依舊漆黑如墨，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
    執事皺著眉上前，仔細檢查了測靈玉，又示意林晚棠換了個姿勢再試。可無論她如何努力，測靈玉始終毫無反應。執事歎了口氣，轉向府尹，拱手道：“回大人，林小姐……無靈根。”
    “無靈根”三個字，如同驚雷在大堂炸開。林文彥身子一晃，險些站穩不住；李氏捂住嘴，眼淚瞬間湧了出來。
    林晚棠隻覺得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幹了，雙手無力地垂落，指尖的冰涼順著血脈蔓延至全身。無靈根，便意味著她終生無法修行，那些仙門傳說、淩雲壯誌，都成了鏡花水月。世人皆以靈根為貴，無靈根者，與凡人無異，甚至會被視作“廢材”，遭人恥笑。
    “果然是個廢物，浪費大家時間。”人群中不知是誰說了一句，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中。
    林晚棠臉色煞白，頭垂得更低，屈辱和絕望像潮水般將她淹沒。她能感受到四麵八方投來的目光，有同情，有鄙夷，還有幸災樂禍。那些曾經對她和顏悅色的世家子弟，此刻眼神都變了味。
    就在這時，一道清潤的聲音忽然響起：“執事大人，測靈玉是否有誤？晚輩曾聽聞，偶有靈根異稟者，初期難以顯現靈光。”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堂側站著一位白衣公子，眉目疏朗，氣質清雅，腰間掛著一枚玉佩，正是近日來青州辦事的仙門弟子沈清辭。他不知何時出現在那裏，目光落在林晚棠身上，並無半分輕視。
    執事愣了一下，隨即搖頭：“沈公子有所不知，這測靈玉乃仙門所賜，百年未曾出錯。無靈根便是無靈根，強求不得。”
    沈清辭沒再反駁，隻是深深地看了林晚棠一眼。那目光裏沒有鄙夷，反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和溫和，像一縷春風，輕輕拂過林晚棠冰封的心湖。
    林晚棠抬起頭，恰好與他對視。那雙眸子清澈如溪，仿佛能看透她所有的狼狽與不甘。她慌忙移開視線，臉頰微微發燙，心中卻莫名生出一絲微弱的暖意。
    府尹幹咳一聲，打破了堂中的沉寂：“林文書，此事……天意如此，還請節哀。”
    林文彥強打起精神，拉著淚如雨下的李氏，向府尹行了一禮，又拽了拽林晚棠的衣袖：“棠兒，我們走。”
    林晚棠機械地跟著父母轉身，一步步走出府衙大堂。春日的陽光刺眼，她卻覺得渾身冰冷。街上人聲鼎沸，可她什麽也聽不見，隻覺得那些喧囂都在嘲笑她的“廢靈根”。
    不知走了多久，李氏終於忍不住抱住她，哽咽道：“我的棠兒，苦了你了……”
    林晚棠靠在母親懷裏，眼淚再也忍不住，簌簌落下。她以為自己的人生會朝著仙門大道而去，卻沒想到，剛起步便跌入了塵埃。
    就在她哭得撕心裂肺時，一片幹淨的手帕遞到了她麵前。林晚棠抬起淚眼，看見沈清辭站在不遠處，神色溫和：“姑娘，別哭了。無靈根未必便是絕境，人間路千萬條，未必隻有修行一條可走。”
    他的聲音清潤平和，帶著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林晚棠愣住了，看著他遞來的手帕，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過來。手帕上帶著淡淡的墨香，很是好聞。
    “多謝公子。”她低聲道，聲音帶著哭腔，還有一絲難以掩飾的窘迫。
    沈清辭微微一笑：“舉手之勞。我觀姑娘眼神清亮，心性堅韌，即便不能修行，日後也必能有自己的一番天地。”
    說完，他拱了拱手，轉身離去。白衣飄飄的身影漸漸消失在人群中，卻在林晚棠心中留下了一道淺淺的印記。
    林晚棠握著那方手帕，看著父母擔憂的臉龐，心中的絕望漸漸散去了一些。是啊，無靈根又如何？即便不能踏上仙途，她也不能就此消沉。
    隻是，她不知道的是，今日的相遇，並非偶然。沈清辭望著她離去的方向，指尖摩挲著腰間玉佩，眸中閃過一絲複雜的光芒。那測靈玉確實無誤，可他分明在林晚棠身上，感受到了一絲極其微弱、卻異常純淨的靈氣波動，隻是那靈氣被某種奇異的力量封印著，尋常測靈玉根本無法察覺。
    而這份被封印的靈根，以及這個看似平凡的青州小吏之女，未來將會掀起怎樣的波瀾，此刻無人知曉。林晚棠擦去眼淚，握緊了手中的手帕，目光漸漸變得堅定。就算是廢靈根，她也要在這人間，走出一條屬於自己的路。而她與沈清辭的緣分，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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