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夜涉險
    亥時的風裹著濕冷的霧氣，卷過青石板路的縫隙，將巷尾的燈籠吹得忽明忽暗。林晚棠攏了攏月白長衫的衣襟，指尖攥緊了一枚刻著纏枝蓮紋的銅佩，腳步不停踏入那條名為“鬼市”的暗巷。
    巷口無燈，唯有兩側高牆投下的濃影，像張開的巨獸爪牙。她刻意壓低了發髻，鬢邊斜插的銀簪藏進發絲，隻露出半截素淨的木簪——這是黑市的規矩，不顯貴重，不惹耳目。腳下的路漸漸從青石板變成碎石，硌得鞋底發疼，空氣中彌漫開混雜著藥草、鐵鏽與熏香的奇異氣味，遠處隱約傳來討價還價的低語，裹在風裏忽遠忽近。
    “姑娘是第一次來吧？”一個沙啞的聲音突然從陰影裏鑽出來，林晚棠心頭一緊，轉頭看見牆角蹲著個穿灰布短打的老者，臉上溝壑縱橫，眼睛卻亮得驚人，手裏把玩著一串發黑的菩提子。
    她不答，隻是按了按腰間的銅佩，那是接頭的信物。老者瞥了眼她的動作，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朝身後指了指：“往裏走，第三家掛黑布簾的，找老鴉。”
    穿過擁擠的人群，兩側擺滿了各式攤位：蒙著布的籠子裏傳來細碎的響動，不知是活物還是器物；攤主將鎏金銅器用黑布半掩，隻露出一角斑駁的花紋；還有人偷偷兜售著泛著綠光的藥粉，聲稱能解百毒。林晚棠目不斜視，隻盯著那些低垂的頭顱和藏在袖中的手，黑市之中，多看一眼都可能惹來禍端。
    黑布簾後的鋪子狹小逼仄，一盞油燈懸在房梁上，昏黃的光線下，一個滿臉絡腮胡的男人正擦拭著一把彎刀，刀身映出冷冽的光。“銅佩。”男人頭也不抬，聲音粗糲如砂紙。
    林晚棠將銅佩遞過去，指尖微顫。她要找的是一味名為“血竭花”的藥材，宮中藥典記載其能續筋接骨，卻因采摘之地凶險，早已絕跡於市麵上，唯有黑市或許能尋到蹤跡——她的兄長重傷在床，這是最後的希望。
    老鴉摩挲著銅佩上的紋路，半晌才從櫃台下取出一個黑陶小瓶，扔給她：“三兩黃金，概不賒欠。”
    林晚棠連忙解開隨身的錦囊，倒出沉甸甸的金錠。指尖觸及瓶身的瞬間，外麵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嗬斥：“奉府尹令，搜查黑市！閑雜人等不許動！”
    老鴉臉色一變，猛地掀開櫃台後的暗門：“從這走，往後巷跑！”
    林晚棠不及多想，攥緊陶瓶鑽了進去。暗道狹窄潮濕，彌漫著黴味，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她踉蹌著奔跑，長衫被劃破了一道口子，卻顧不上疼痛，隻聽見自己的心跳聲與腳步聲交織在一起，在寂靜的暗巷裏格外清晰。
    終於，她從暗巷的另一端鑽出，外麵已是月光滿地。回頭望去，黑市的方向隱約傳來混亂的叫嚷，她不敢停留，提著裙擺，朝著遠處的燈火快步走去，掌心的黑陶瓶溫熱，像是握著兄長的生機。風依舊很冷，卻吹不散她眼底的堅定，這趟黑市之行，終究是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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