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過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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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原本……原本隻是一處小山裏…一隻再普通不過的小妖。”
    妖怪的聲音驟然低沉下來,沒了之前的癲狂與怨毒,隻剩下難以言說的悲涼。
    “我從沒想過要害人,我隻想,隻想和我的媽媽安安穩穩地活著,隻想一輩子都和她待在我們的小窩裏。”
    他雙腿一軟,重重跪伏在布滿碎石的地麵上,膝蓋磕出沉悶的聲響。
    他顫抖著抬起手,粗糙的掌心布滿老繭和傷痕,此刻卻像捧著易碎的珍寶般輕輕攤開。
    “你們根本不知道她有多好……她心善得很,看見受傷的小鳥會小心地用草藥包紮傷口。”
    “遇到饑餓的小妖會把自己的食物分出去,每天晚上都會編不一樣的故事哄我睡覺,變著法子讓我開心。”
    “她就像暗夜裏的光,像個不沾塵埃的天使。”
    妖怪的聲音帶著哽咽,破損的眼窩裏湧出更多渾濁的液體,分不清是淚還是血。
    “有她在,我幼年的每一天都充滿了甜意。那時候我總以為,我會一直這樣幸福下去,一直這樣快樂下去,將來也會變成像媽媽那樣,不傷人、不害命的善良妖怪。”
    他的呼吸越來越沉重,胸膛劇烈起伏著,像是被無形的巨石碾壓。
    突然,他猛地抬起頭,手腳並用地爬到牧清寒腳下。
    枯樹枝般的手指死死抓住牧清寒的衣擺和小腿,指甲深深嵌入布料,破損的臉頰蹭過地麵,留下一道道刺目的血痕。
    “清寒!”牧神氣見狀,立刻就要上前,想一腳踢開這放肆的妖怪,卻被牧清寒抬手淡淡攔住。
    牧清寒垂眸看著腳下的妖怪,狐狸麵具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隻有指尖微微動了動,沒有說話。
    妖怪死死攥著牧清寒的腿,聲音嘶啞得幾乎聽不清。
    “媽媽跟我說,小平安,媽媽這輩子就希望你能一直平平安安的,她說‘隻要我們一直善待這個世界,世界也會善待我們的’。”
    “可是你們知道嗎?”
    “那天…是母親的生日,我天不亮就鑽進深山,翻了好幾座山梁,隻為挑選最鮮豔的野花。”
    “我想編一個最漂亮的花環送給她,給她一個驚喜……可等我抱著滿懷的鮮花跑回窩的時候,媽媽……媽媽她不見了!”
    “窩裏的東西被翻得亂七八糟,地上還有未幹的血跡,就是你們人類修士常用的符咒灰燼!”
    他猛地抬頭,破損的眼窩直勾勾地盯著牧清寒,語氣裏滿是絕望,“你說,你告訴我,她去哪了啊?她到底去哪了?!”
    牧清寒微微皺起眉頭,麵具下的眼神複雜難辨,麵對這撕心裂肺的追問,他終究隻是保持著沉默。
    “我沿著地上的血跡拚命追,一步都不敢停!”
    妖怪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指甲深深摳進牧清寒的褲腿,指縫間滲出的血珠蹭在布料上,留下深色的印記。
    而牧清寒卻一直…一言不發。
    “我一邊跑一邊怕,怕那血跡突然斷了,再也找不到媽媽;可我更怕血跡一直延伸下去——那意味著媽媽一直在流血,一直在受折磨啊!”
    “她這輩子最最怕疼了,連被刺紮到都會掉眼淚……”
    “她該有多疼啊!她該有多疼啊!”
    他的哭訴像帶著冰碴的風,刮得人心頭發緊。
    麵具團的眾人都沉默了,紛紛皺起眉頭,麵具下的神情複雜難辨。
    原本凝聚的殺氣淡了幾分,隻剩下沉甸甸的壓抑,連風拂過枯木的聲音都顯得格外刺耳。
    多…疼…
    妖怪突然停了哭訴,破損的臉上浮現出一種詭異的平靜,他緩緩抬起頭,渾濁的眼珠掃過眼前的眾人,聲音輕飄飄的,卻帶著刺骨的寒意。
    “終於,終於讓我追上了血跡的盡頭。你們猜猜,我在哪裏找到了媽媽?”
    不等眾人回應,他猛地提高聲音,像是在嘶吼,又像是在控訴:“是天仙院!是你們人類趨之若鶩、尋歡作樂的天仙院!”
    “天仙院…又是…天仙院…”
    鄧七嶽臉色驟變,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腳下的碎石被踩得“咯吱”響。
    他的身子控製不住地微微顫抖,握著武器的手鬆了又緊。
    一旁的王權霸業立刻察覺到他的異樣,迅速伸手扶住他的胳膊,語氣裏帶著幾分關切:“怎麽了?哪裏不舒服?沒事吧?”
    鄧七嶽猛地回過神,用力咬了咬下唇,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搖了搖頭,聲音有些幹澀。
    “沒事,大哥,我…我沒事,隻是突然想起點別的事。”
    他避開王權霸業的目光,眼神閃爍。
    “天…仙…院…”
    牧清寒輕聲說著,聽不出情緒。
    “我在天仙院裏瘋了一樣地找,一間房一間房地砸門、衝撞,那些衣著光鮮的人類隻當我是瘋妖,拿著棍棒驅趕我。”
    妖怪的聲音徹底啞了,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沫,“最後,我在最裏麵一間陰冷的小房間裏找到了媽媽……她已經死了,身體都涼透了……”
    !!!
    這輕描淡寫的“死了”二字,卻像重錘狠狠砸在眾人心上。
    牧清寒放在身側的手驟然握緊,掌心凝聚的法力險些失控外泄。
    他深吸一口氣,又緩緩鬆開手指,指尖微微顫抖,狐狸麵具下的眼神陰沉得嚇人。
    “如何死的?”他的聲音比平時更低沉,帶著一絲壓抑的冷意,打破了死寂。
    妖怪聞言,突然笑了起來,笑聲淒厲又絕望,破損的臉頰因大笑而劇烈抽搐,血水混著淚水淌滿了下巴。
    “如何死的?誰知道呢?”
    他伸出粗糙的手,一一數著,語氣輕飄飄的,卻字字誅心。
    “她的兩條腿被生生折斷,扭曲成奇怪的角度;肚子被鋒利的東西剖開,裏麵的髒器流了一地;兩條胳膊也被砍斷,扔在牆角;脖子上一道深可見骨的血痕還在慢慢冒著涼血……你說說,她是先被疼死的,還是因為那幾處致命傷呢?”
    “到底是哪一處呢?”
    他抬起頭,渾濁的眼珠直勾勾地盯著牧清寒,像是在等待一個答案,又像是在逼他直視這血淋淋的殘酷。
    “……”
    周圍一片死寂,連風都仿佛停止了流動。
    麵具團的眾人皆沉默著,握緊武器的手不自覺地加重了力道,心中翻湧著複雜的情緒。
    牧清寒垂著眼,沒再說話,周身的氣息卻愈發冰冷,連空氣都仿佛被凍結。
    “後來,來了一個道士。”
    妖怪抬手摸了摸自己破損的臉頰,指尖觸到裸露的肌肉時,身體猛地一顫,“那道士好生厲害,手中長劍泛著金光,連眼皮都沒抬一下,一劍就刮下了我半張臉皮!”
    他頓了頓,似乎又回到了當時那痛徹心扉的時刻,“當時我疼得幾乎暈厥,可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不能死!我不能就這麽死了!我還沒為媽媽報仇,我得跑!”
    “我忍著半邊臉被撕裂的劇痛,拚盡最後一絲力氣,朝著山林深處狂奔。那道士大概是覺得我隻是隻受傷的小妖,翻不起什麽風浪,一時大意竟沒追上來,讓我僥幸跑了。”
    妖怪的聲音陡然變得狠戾,抓著牧清寒褲腿的手驟然收緊。
    “從那天起,我就對著媽媽的屍骨發誓!”
    他猛地抬頭,破損的臉上滿是猙獰,周身散發出濃烈的戾氣。
    “我要讓所有虛偽的人類都嚐嚐我和媽媽受過的苦!我要把你們一個個抓起來,狠狠折磨,讓你們在痛苦中哀嚎,讓你們也體會一下什麽叫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