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愛,是藏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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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我要開始嘍——”
    塗山雅雅握著憶夢錘。
    對麵的布泰與石寬端端正正坐著,前者雙手攥著裙擺,眼底藏著幾分期待與緊張;後者腰背挺直,眉頭微蹙,透著股鄭重。
    “嗯,來吧!”
    兩人異口同聲,話音剛落,塗山雅雅手腕一揚,小錘帶著破風的聲響砸了下去。
    “咚!”
    清脆一聲,布泰猛地捂住後腦勺,眼前瞬間炸開一片金燦燦的小星星,連帶著耳朵裏都嗡嗡作響。
    “哎呦!”
    塗山雅雅收回錘子,歪著腦袋打量她。
    “嗯?已經開始回憶了嗎?”
    “沒…沒有,頭…頭疼得厲害…”
    布泰疼得眼眶發紅,聲音都發飄,手指輕輕按著發疼的地方,委屈巴巴地看著她。
    “嗯嗯,頭疼是正常的。”
    塗山雅雅一臉篤定,胸脯挺得高高的。
    “覺醒記憶就是會有點頭疼!”
    “是…是這樣嗎?可是…”
    布泰還想追問,就被一聲無奈的輕笑打斷。
    “啥沒事啊,你個笨蛋。”
    牧清寒捂著臉走過來,伸出食指輕輕點在塗山雅雅光潔的額頭上。
    “你都沒往錘子裏注妖力,她這頭疼,純屬是被你那傻勁兒砸出來的。”
    塗山雅雅眨巴著水靈靈的眼睛,愣了一下才後知後覺。
    “唔…對哦…我忘了輸妖力了…”
    她低頭瞅了瞅手裏的憶夢錘,小聲嘀咕,“怪不得剛才砸下去沒感覺。”
    一旁的石寬,原本緊皺眉頭緩緩舒展。
    他剛才就覺得不對勁——渾身毫無異樣,既沒有記憶翻湧的悸動,也沒有靈魂震顫的感覺。
    還以為自己身上出毛病了,此刻聽明白前因後果,他忍不住輕輕歎了口氣。
    他轉頭看向布泰,少女正捂著後腦勺,小巧的腦袋一點一點地輕輕揉著。
    發尾隨著動作微微晃動,像隻受了委屈卻不敢抱怨的小獸。
    石寬手指下意識地抬了抬,想替她揉一揉那被砸疼的地方,指尖都快要碰到她的發頂,卻又猛地頓住,緩緩收了回去。
    不行,太唐突了。
    他想,等她想起一切,等他們真正回到從前那樣,再做這些,才不算冒犯。
    石寬重新坐直身體,隻是目光依舊落在布泰身上。
    塗山雅雅匯聚妖力,再次舉起了錘子敲了下去。
    “咚……”
    ……
    …
    布泰的瞳孔驟然收縮,微微張大了眼睛。
    眼前的景象驟然重組,塗山雅雅的臉、牧清寒的身影,眨眼間都被一片鋪天蓋地的綠意吞沒。
    她竟站在了一片遼闊的草原上。
    風裏裹著青草與野花的香氣,遠處的湖水泛著粼粼波光。
    岸邊的朱紅亭子翹角飛簷,簷下風鈴輕輕搖晃,發出叮咚脆響。
    陽光暖融融地灑在身上,連空氣都透著股甜絲絲的暖意。
    布泰怔怔地抬起手,視線落在自己的掌心。
    那不是她熟悉的纖細手指,而是一雙白乎乎、肉嘟嘟的小胖手。
    指節處還泛著粉,像剛出爐的糯米團子,連指甲蓋都透著淡淡的粉色。
    她好奇地捏了捏自己的手背,軟乎乎的觸感從指尖傳來,讓她忍不住彎了彎唇角。
    就在她饒有興致地翻來覆去打量小胖手時,身後忽然傳來一陣輕緩的腳步聲,“公主,您的守衛…送來了。”
    話音未落,布泰隻覺得脖頸微微一麻,身體竟自己轉了過去。
    映入眼簾的是個身形挺拔的少年,玄色勁裝襯得他肩寬腰窄。
    隻是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眼神空洞得像深不見底的寒潭,周身裹著一層拒人千裏的死寂。
    布泰看著他,忽然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臉頰上還漾起兩個淺淺的梨渦,聲音軟軟的。
    “一年後,就由你保護我了嗎?”
    石寬猛地怔住。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笑容。
    像破開烏雲的第一縷陽光,像寒冬裏融化的第一捧雪,亮得讓他幾乎不敢直視。
    那抹甜意順著視線鑽進心裏,在他早已荒蕪的胸腔裏,悄然點亮了一點微光。
    他死死盯著眼前的小公主,原本死寂的眼底漸漸泛起漣漪,連呼吸都變得有些急促。
    原來這世上,竟有讓他覺得“想活下去”的瞬間。
    他張了張嘴,聲音幹澀:“我…我叫…石寬…”
    “嘿嘿嘿,”布泰笑得更歡了,小胖手還揮了揮,“那就拜托你了呀,阿寬。”
    “阿…寬…”
    石寬喃喃地重複著這兩個字,舌尖輕輕滾過,隻覺得這簡單的兩個字,竟比他之前聽過的所有話語都要溫暖。
    那點微光在他眼底越燃越亮,幾乎要將他整顆心都照亮。
    可他是妖啊!
    是生來就被人族忌憚、被貼上“異類”標簽的石妖。
    在這禦妖國,更是隻是低賤的奴仆。
    而她,是金尊玉貴、被萬千人捧在手心的人族公主。
    這道鴻溝橫亙在兩人之間,像一道永遠跨不過的天塹。
    石寬垂眸看著自己布滿厚繭的手,指尖還殘留著練拳時磨破的傷口。
    這雙手,能握起沉重的兵器,能劈開堅硬的岩石,卻唯獨不敢觸碰公主那柔軟的發梢。
    他根本沒資格多想。
    這份洶湧的愛意剛冒出頭,就被他狠狠按了回去。
    他隻能把它藏在心裏,再深一點,深到連自己都快遺忘,深到隻敢在無人的深夜,對著月亮…悄悄描摹公主的模樣。
    從那天起,石寬的世界裏隻剩下“變強”兩個字。
    天還沒亮,他就紮進演武場,拳打腳踢,刀劈劍砍。
    汗水浸透了一層又一層衣衫,傷口結了痂又被磨破,他卻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深夜的練功房裏,隻有他的身影在月光下晃動,妖力在經脈裏奔湧,每一次突破,都隻為離“能護住她”更近一步。
    “我要變得更強,更強。”
    他對著銅鏡裏滿身傷痕的自己低語,眼底是近乎偏執的堅定。
    “我要所有人都無法傷害她分毫。”
    布泰站在記憶的洪流裏,清晰地感受著石寬藏在心底的愛意。
    那愛意沒有驚天動地的誓言,卻滲透在每一個日常的縫隙裏,溫柔得讓人心頭發酸。
    寒冬臘月,她早讀時總覺得脊背發涼,轉頭就見石寬站在廊下,手裏捧著一件帶著他體溫的衣裘,見她看來,隻訥訥道。
    “風大,披上。”
    梅雨時節,她撐著傘去看荷花,剛走到湖邊就下起大雨,頭頂忽然多了一片陰影。
    石寬舉著一把油紙傘,自己半邊肩膀都被雨水打濕,卻固執地把傘往她這邊傾。
    她隨口提了句想吃城南的桂花糕,半後,石寬渾身是塵地站在她麵前。
    從懷裏掏出用油紙包了三層的糕點,糕點還帶著餘溫,他卻隻說:“順路買的。”
    她生辰那天,石寬遞來一串手串,木珠子打磨得不夠光滑,繩結也打得歪歪扭扭,他耳根通紅。
    “我…我自己做的,不好看就扔了吧。”
    阿寬真的很膽小。
    他不敢說“愛”,連一句“我喜歡你”都藏在喉嚨裏,爛在肚子裏。
    他總覺得自己粗鄙、低賤,配不上金枝玉葉的公主,連靠近她都覺得是冒犯,隻能遠遠地看著,把所有情愫都壓在眼底。
    可阿寬又真的很勇敢。
    他把自己全部的愛意,都濃縮在這些笨拙的細節裏。
    他不敢宣之於口,就用行動一點點證明。
    他不敢靠近,就用守護圈出一片安全的領域。
    寒日裏的衣,雨天裏的傘,千裏之外的吃食,粗糙的手串……
    每一樣,都是他藏不住的真心,是他日複一日、無時無刻的深愛。
    布泰的眼眶漸漸濕潤,淚水順著臉頰滑落。
    原來…有人把她當成了全世界,把那份不敢說出口的愛,過成了一輩子的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