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血色殘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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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圈外生物退去了
    很快,快到讓人反應不過來。
    沒有預兆,沒有餘波,連空氣中殘留的腥甜都還沒來得及散開。
    那些詭異的身影已經徹底消失在天地間,仿佛從未踏足過人族的土地。
    當妖族的支援隊伍趕來時,隻看見一片死寂的廢墟。
    原本炊煙嫋嫋、人聲鼎沸的城鎮,此刻隻剩斷壁殘垣斜插在焦黑的土地上。
    房梁還冒著絲絲青煙,被燒融的瓦片黏在碎石堆裏,像是凝固的血淚。
    幾個時辰前的繁榮鮮活,在圈外生物的進攻下,完全碾碎。
    若不是那撲麵而來的血腥味嗆得人喉嚨發緊,若不是那遍地扭曲的屍體刺得人睜不開眼。
    妖族甚至會懷疑,人族根本沒有被入侵過。
    可現實偏要將最殘忍的一麵撕開在眼前。
    人族的屍體有的蜷縮著,雙手還保持著護住孩童的姿勢。
    圈外生物的殘骸泛著詭異的灰紫色,有些在消散前被高溫灼成了黑炭,與焦土融為一體,連輪廓都辨不清。
    塗山雅雅雙腳微微發沉,狐耳下意識地耷拉下來。
    上次她來時,還嚐過街邊小販的桂花糖,聽過孩童圍著她喊“狐仙姐姐”。
    可現在,那些熱鬧的聲響全被死寂吞噬。
    眼前的景象哪裏還是人間?
    分明是屍山血海堆成的煉獄!
    暗紅的血水流過碎石縫,在低窪處積成小小的血池,連天邊的殘陽都被染成了詭異的血色。
    “這……”
    翠玉靈手指泛白,連她這見慣了生死的醫聖,都被眼前的慘狀震撼了。
    她見過戰爭的慘烈,也救過無數瀕死的傷員,可從未見過這樣不分老幼的屠殺——
    繈褓中的嬰兒被護在母親身下,小小的手還攥著母親的衣角。
    白發蒼蒼的老人趴在門檻上,指尖離家門隻有一寸的距離。
    年輕的夫婦相擁著倒下,鮮血在他們交握的手背上凝成紫黑色的痂。
    撕心裂肺的哭喊突然從廢墟深處傳來,像一把鈍刀割在每個人心上。
    翠玉靈猛地回神,循聲望去,隻見一個七八歲的孩子跪在斷牆下,懷裏抱著一個隻剩半邊身子的男子。
    男子的傷口還在汩汩流血,染紅了孩子的粗布衣裳,可孩子卻像沒察覺似的,一遍遍地搖著男子的手臂,聲音嘶啞得快破碎。
    “爹啊,爹!你別睡,別死!我求求你了爹!
    “誰來救救我爹!?”
    “誰能來救救他啊!”
    已經……沒救了。
    翠玉靈的眼眶瞬間泛紅,她能清晰地感覺到男子的法力早已潰散,連最後一絲生機都消失殆盡。
    可她不敢說,隻能咬著牙轉身,對著身後帶來的妖族醫士厲聲吩咐。
    “快!都散開救人!能救一個是一個!”
    話音剛落,她又拽住旁邊一個跑得快的小妖,語氣急促。
    “你立刻回塗山,把醫館所有的人都叫來,還有庫房裏的靈藥,不管是療傷的還是續命的,全帶過來!快!”
    “要快!”
    小妖應聲而去,剩下的妖族立刻分散開來,小心翼翼地在廢墟中搜尋幸存者。
    當幸存的人族看見這些妖族靠近時,先是渾身發抖,眼中滿是恐懼。
    可下一秒,當狐妖用柔軟的狐毛裹住受傷的孩童。
    當蛇妖用靈力小心翼翼地托起斷腿的老人。
    當兔妖把自己的靈藥嚼碎了喂給昏迷的婦人時,所有的恐懼都化作了崩潰的哭喊。
    “啊啊啊——!”
    一個婦人撲到翠玉靈腳邊,死死攥著她的裙擺,額頭磕在地上發出悶響。
    “咚!”
    “咚!”
    “咚!”
    “求求你,救救我的家人!我男人還在裏麵,孩子還在裏麵!”
    一個少年跪在塗山容容麵前,眼淚混著臉上的灰泥往下淌。
    “救救我娘,她還在喘氣,我就剩她一個親人了!”
    “救救她吧!救救她啊!”
    一個老漢對著治療他孫子的狐妖連連磕頭,額頭都磕出了血。
    “謝謝你,謝謝你啊!”
    “我給你磕頭了,我給你磕頭了。我的命給你了,你要我做什麽都可以!”
    一個婦人抱著渾身是血的小女孩,跪在塗山紅紅麵前,聲音微弱卻帶著絕望的懇求。
    “我女兒快死了……求求你們,救救她,救救她,讓我做什麽都可以啊!”
    塗山紅紅的手掌微微顫抖,她見過圈外生物的凶殘,卻沒見過這樣鮮活的生命就在眼前逝去。
    她下意識地想動用妖力,可抬手時才發現,那些凶手早已消失。
    一旁的塗山容容也一改常態,眼眸裏滿是沉重。
    她默默拿出隨身攜帶的符籙,一張張貼在搖搖欲墜的斷牆上,防止二次坍塌傷害到幸存者。
    遠處,北山的石妖們扛著物資趕來,原本喧鬧的腳步聲在看到這片廢墟時,瞬間變得悄無聲息。
    石寬的臉上滿是震驚,他伸手碰了碰一根還在冒煙的房梁,指尖的石甲都被燙得發燙。
    甚至連,西西域的沙狐們也到了。
    他們此刻全都斂了氣息,有些年輕的沙狐看著那些死去的孩童,忍不住紅了眼眶,身子控製不住地發抖。
    啊……
    為什麽啊?
    怎麽能這樣啊?
    為什麽要對無辜的人下這樣的狠手?
    那些會笑、會哭、會為了一塊糖開心半天的生命,怎麽就這麽沒了?
    風卷著血腥味吹過,帶著孩童的哭聲、婦人的嗚咽,還有妖族們沉默的歎息。
    夕陽徹底沉了下去,夜幕籠罩下來,可廢墟上的血跡卻在月光下泛著冷光,像一道永遠無法愈合的傷疤,刻在了每個人的心上。
    ………
    牧府
    朱紅大門半敞著,風卷著血腥味鑽出來,纏在牧清寒的衣袍上,冷得像冰。
    他站在門檻外,腳邊的青石板還沾著未幹的血漬,一步都邁不進去。
    府內的景象,早已將“家”這個字…
    碾得粉碎。
    青石路上,牧家人的屍體橫七豎八地躺著。
    平日裏總笑著塞他糖的族嬸,倒在廊下,雙手還保持著往前護的姿勢。
    教他握劍的族叔,胸口插著斷刃,指縫裏還攥著半塊給孩子的糕點。
    連總追在他身後喊“清寒哥哥”的小堂弟,小小的身子蜷在石階旁,臉上還沾著玩鬧時蹭的灰。
    鮮血順著石板縫往下淌,在門內積成一汪暗紅,倒映著天邊壓得極低的烏雲。
    牧清寒沒哭,也沒怒。
    他像一尊被凍住的石像,周身氣息收得極緊。
    旁人若靠近,隻會覺得徹骨的冷——
    那不是法力造成的寒意,是從骨髓裏透出來的死寂,是連悲痛都被死死攥住的壓抑。
    正屋的門簾被風掀動,能看見床上的牧老爹。
    男子頭發全白,臉色比床幔還白,呼吸微弱得幾乎看不見胸口起伏。
    牧神氣和牧老媽守在床邊,兩人衣擺沾著血汙,眼眶腫得發亮,時不時往門口望一眼,嘴唇動了動,卻連一聲“清寒”都喊不出口。
    話到嘴邊,全被喉嚨裏的哽咽堵了回去。
    “嗚嗚……小阿福,小阿福你醒醒啊……”
    院角的哭聲傳來。
    牧清寒的目光緩緩移過去,看見阿福跪在地上,懷裏緊緊抱著小阿福。
    是那隻總愛搖著尾巴蹭他的手心的小黃狗。
    可此刻,小阿福的身子早已冰冷,嘴角還沾著阿福今早喂它的肉幹碎屑,原本耷拉的耳朵,此刻僵硬地貼在頭上。
    阿福把臉埋在小阿福的頸窩,肩膀抖得厲害。
    他雙手死死摟著狗的屍體,指尖把狗毛攥得淩亂,哭聲嘶啞。
    “你不是最喜歡跟著我跑嗎?你起來啊,我再給你買肉幹,買最大塊的……”
    淚水順著他的指縫往下淌,浸濕了小阿福的黃毛,也滴在冰冷的石板上,砸出小小的濕痕。
    那隻貓原本被小阿福壓著,竟奇跡般地活了下來。
    它繞著阿福和小阿福轉了兩圈,用腦袋蹭了蹭小阿福僵硬的爪子,見沒反應,又踮著腳,用粉嫩的舌頭舔舐著小阿福的耳朵。
    喉嚨裏發出“嗚嗚”的嗚咽,像在喚著再也不會搖尾巴回應它的夥伴。
    哭喊聲、嗚咽聲在耳邊繞,牧清寒卻像沒聽見。
    他的腦海裏,全是牧家人的笑臉——
    “小清寒,大伯新做的木劍,你試試沉不沉?”
    大伯粗糙的手遞來木劍,掌心還沾著木屑。
    “清寒,受了委屈別憋著,二爺的刀,替你劈那些壞東西!”
    二爺捋著胡茬,把佩刀往他麵前一亮。
    “清寒哥哥,等我長大了,就要變成最厲害的高手,跟你一起守著牧家!”
    “嘿嘿嘿,不過肯定沒清寒哥哥你厲害就是了。”
    小堂弟拽著他的衣角,眼睛亮得像星星。
    “清寒,灶上溫著糖糕,我給你拿兩塊,別總悶在屋裏看書。”
    小姑端著盤子走來,腳步輕快。
    “清寒……”
    “清寒……”
    “沒事的清寒,有家裏人在呢…家裏人疼你…”
    一聲聲呼喚,像燒紅的烙鐵,燙得他心口發疼。
    突然,牧清寒的手指猛地攥緊,指節泛出青白,指甲嵌進掌心,滲出血絲。
    他的眼底不再平靜,翻湧著驚濤駭浪。
    那是壓到極致的悲痛,是焚盡一切的恨意。
    “情欲……”
    他的聲音極低,卻帶著千鈞之力,每個字都帶著深入骨髓的恨。
    “我牧清寒,以生命起誓——”
    風猛地掀起他的衣袍,將未盡的誓言吹散在空氣裏。
    可他眼中的決絕,比任何話語都更重。
    若不殺你…
    誓不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