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目光，都從即將迎接天雷洗禮、光芒萬丈的司徒炎那邊，硬生生地扭到了這狼藉一片、黑煙嫋嫋的角落。
    短暫的凝滯後。
    “噗嗤！”不知是誰第一個沒忍住。
    隨即，如同點燃了引線，巨大的哄笑聲如同決堤的洪流，轟然爆發！
    “哈哈哈！炸爐了！居然炸爐了！”
    “虧得之前還裝模作樣，什麽‘望氣知源’，什麽控火精妙，原來全是花架子！關鍵時刻現原形了！”
    “玄清子閣主果然慧眼如炬！心浮氣躁，難成大器！哈哈，笑死我了！”
    “廢物！簡直是給煉丹師丟臉！”
    嘲諷的聲浪一浪高過一浪，肆無忌憚地衝刷著那個被黑煙籠罩的狼狽身影。
    陳青衣眼中閃過一絲複雜，隨即化為淡漠。
    葉輕塵隻是微微側目，便不再關注。
    炎烈更是放聲大笑，指著陳長生所在的方向，對著藥塵穀主大聲道：“藥老頭，看看你口中的‘小怪物’！成了什麽樣子？一攤爛泥！”
    藥塵穀主臉色難看，看著陳長生那身汙穢和低垂的頭，張了張嘴，最終化作一聲歎息，頹然坐了回去。
    高台上，玄清子微微搖頭，眼中最後一絲若有若無的關注徹底消散，隻剩下徹底的漠視。
    他重新將目光投向那正引動九霄雷劫、即將功成的司徒炎，那才是淩雲州未來的丹道支柱。
    司徒炎沐浴在即將成功的榮光與全場的焦點中，嘴角勾起一絲毫不掩飾的輕蔑與快意，眼神如同在看路邊的塵埃。
    他甚至懶得再給陳長生一個多餘的眼神，全副心神都在迎接那即將落下的天劫洗禮，準備收獲無上榮耀。
    陳長生低著頭，青衫汙穢，臉上黑跡斑斑。爆炸的衝擊似乎讓他有些眩暈。在震耳欲聾的嘲笑聲浪裏，他緩緩地、有些僵硬地抬起手，似乎想抹去臉上的汙跡。
    就在他手指即將觸碰到臉頰焦痕的瞬間——
    “嗡！”
    一聲極其輕微、卻仿佛直接在所有人靈魂深處響起的嗡鳴，毫無征兆地擴散開來！
    這聲音穿透了鼎沸的嘲笑，穿透了風雷的轟鳴，帶著一種源自太古洪荒的蒼茫與純淨，瞬間撫平了所有嘈雜！
    整個廣場，數萬人，如同被一隻無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嚨！
    所有的笑聲、議論、驚呼，戛然而止！無數張臉上譏諷的表情瞬間凝固，化為一片空白的愕然。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被無形的絲線牽引，死死地釘在了陳長生麵前——那片彌漫著刺鼻焦糊味和嫋嫋黑煙的區域。
    黑煙之中，一點微弱卻無法忽視的金芒，驟然亮起！
    如同混沌初開時誕生的第一縷光！
    緊接著，第二點、第三點……總共九點純粹到極致、仿佛能淨化世間一切汙穢的金色光芒，從炸裂丹爐最核心的殘骸、從那堆焦黑粘稠的藥渣糊糊深處，如同掙脫束縛的精靈，冉冉升起！
    九點金芒，如同九顆微縮的太陽，懸停在半空，排列成一個玄奧古樸的圓環。
    它們緩緩旋轉著，每一次轉動，都散發出一種難以言喻的磅礴生機和大道韻律。
    金光所照之處，空氣中殘留的焦糊氣味瞬間消散，被一種難以形容的、令人靈魂都為之舒泰的清靈異香所取代。
    那香氣並不濃烈，卻絲絲縷縷，無孔不入，悄然鑽入每個人的口鼻。
    修為高深如藥塵、炎烈，隻覺得神魂一清，往日修行中積鬱的些微滯澀竟有鬆動之感！
    修為稍弱者，更是如同久旱逢甘霖，通體舒泰，連呼吸都變得格外悠長順暢！
    “這…這是什麽？”一個年輕的煉丹師癡癡地望著那九點金芒，喃喃自語。
    無人回答。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完全顛覆認知的景象震懾住了。
    高台上，玄清子那雙古井無波、仿佛能洞悉萬物的眼睛，在九點金芒出現的刹那，瞳孔驟然收縮成了針尖大小！
    他身體前傾，死死盯著那旋轉的金環，臉上萬年不變的漠然如同碎裂的冰麵，寸寸崩解！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無法置信的、近乎驚駭的震動！
    就在這死寂之中，那九點旋轉的金芒驟然向內一合！
    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隻有一種萬物歸源的靜謐。
    金光瞬間熾烈了百倍！將整個淩雲頂廣場映照得如同黃金澆築！
    光芒的中心，一枚龍眼大小的丹藥靜靜懸浮。
    它通體渾圓，呈現出一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仿佛蘊藏著宇宙星河的暗金色澤。
    丹藥表麵，並非光滑，而是天然烙印著九道首尾相連、渾然天成的玄奧道紋！
    九道道紋並非靜止，而是如同活物般在丹體表麵緩緩流轉、生滅，每一次流轉，都引動周圍空間細微的漣漪，仿佛與天地法則共鳴！
    一股比之前濃鬱了千百倍、純粹到極致的丹道氣息，伴隨著那九道流轉的道紋轟然爆發！
    這氣息並非霸道，卻帶著一種淩駕萬物、統禦生機的無上威嚴！
    廣場上所有煉丹師麵前的丹爐，無論材質如何，無論其中煉製的是何丹藥，都在同一時間發出了低沉而清晰的嗡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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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爐身微顫，仿佛在向那枚暗金丹藥頂禮膜拜！
    “鏘啷！”
    一聲清脆的玉石墜地聲，在這死寂到落針可聞的廣場上，顯得格外刺耳。
    眾人下意識地循聲望去。
    隻見高台之上，那位淩駕眾生、被尊為淩雲州丹道第一人的玄清子閣主，身體正難以遏製地微微顫抖。
    他手中那柄象征著身份與修為、溫養了不知多少歲月的白玉拂塵，竟已脫手墜落，摔在冰冷的玉磚之上。
    他渾然未覺，隻是死死地盯著廣場中央，盯著那枚烙印著九轉道紋的暗金丹藥，嘴唇哆嗦著，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從喉嚨深處擠出幾個破碎、幹澀、卻足以石破天驚的音節：
    “九…九轉…道紋……丹…丹生九轉，道…道韻天成……這…這是上古丹道傳說中的……無上金丹！”
    他的聲音不大，卻如同九天驚雷，在每一個人的神魂深處炸響！
    藥塵穀主猛地站起身，老眼圓睜，臉上再無半分之前的惋惜，隻剩下極致的震撼與狂熱：“九紋天心造化丹？！傳說中此丹達到九紋便可奪天地造化、逆轉生死玄關的……不可能！我活了上千年還從未見過！”
    炎烈臉上的狂笑早已僵死，如同被人狠狠抽了一記耳光，赤紅的須發無風自動，眼珠子幾乎要瞪出眼眶，喉嚨裏發出嗬嗬的怪響，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司徒炎臉上的狂喜和輕蔑徹底凍結、龜裂。
    他引動的九霄雷劫在九紋天心造化丹氣息爆發的瞬間，竟如同遇到了天敵克星，那恐怖的紫色劫雷發出一聲不甘的哀鳴，尚未完全劈落便在半空中劇烈扭曲、掙紮，最終轟然潰散！
    他頭頂那即將功成的紫金丹爐，失去了天劫的淬煉契機，爐內霞光瞬間黯淡下去，發出一連串沉悶的爆裂聲，縷縷黑煙冒出——分明是功敗垂成的炸丹之兆！
    他整個人如遭重擊，臉色瞬間慘白如金紙，踉蹌著倒退一步，死死捂住胸口，難以置信地望向陳長生，望向那枚懸浮的暗金神丹，眼中充滿了瘋狂、怨毒，以及一種世界觀被徹底碾碎的茫然與恐懼。
    陳青衣清冷的眸子徹底失神，櫻唇微張，呆呆地看著那枚流轉道紋的金丹，仿佛第一次認識那個衣衫襤褸、滿臉汙跡的少年。
    葉輕塵手中的灰色火焰劇烈搖曳了一下，幾乎熄滅。
    他猛地抬頭，第一次，那雙總是低垂的眼眸中爆射出銳利如實質的光芒，死死鎖住陳長生，仿佛要將他從裏到外看個通透。
    陳長生緩緩站直了身體。
    臉上、身上的焦黑汙跡，在那九轉金丹散逸出的純淨道韻和金光映照下，竟顯得不再狼狽，反而透出一種浴火重生的奇異光彩。
    他伸出手，那枚烙印著九轉道紋、引動萬爐齊鳴的暗金神丹，如同歸巢的倦鳥，溫順地落入他沾著灰塵的掌心，光華內斂。
    他抬起頭，目光平靜地掃過死寂的廣場，掃過一張張寫滿震撼、驚駭、茫然、嫉妒的臉，最後，落在了高台之上——那位失魂落魄、連拂塵都跌落塵埃的玄清子身上。
    “一群垃圾。”
    擲地有聲！
    他鄙夷不屑的眼神毫不遮掩，向在場的所有人發起了群嘲！
    那枚靜靜躺在掌心、流轉著天地至理的九轉金丹，便是對一切質疑、嘲諷、斷言最無聲、也最響亮的回答。
    淩雲之巔，風過無聲。
    唯有那枚暗金神丹上流轉的九重道紋，在億萬道凝固的目光中，無聲地講述著一個沉寂萬古的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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