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封穀內的血腥氣尚未被寒風完全吹散，殘存的妖獸屍體與冰原狼冰冷的眼眸構成了大戰後的肅殺背景。
    天道院的弟子們相互攙扶著處理傷口，收斂同伴遺體，氣氛沉重而壓抑。劫後餘生的慶幸，很快被失去同門的悲傷與疲憊所取代。
    楚瑤指揮若定，安排著善後事宜，但她的目光卻不時落向那個獨自站在一片狼藉戰場邊緣的青衫身影——陳長生。
    他正默默擦拭著手中那柄造型古樸、隱隱泛著赤紋的長劍，神情平靜，仿佛剛才那場驚心動魄的血戰隻是尋常練劍。
    李浩服下丹藥，臉色好轉了一些，他走到楚瑤身邊，順著她的目光望去，低聲道：“師姐，此人……究竟什麽來頭？窺天境修為，卻有著超越金丹大圓滿的戰力，劍法精妙莫測，眼力更是毒辣……這等人物，絕非普通散修！”
    他的語氣中，早已沒了最初的輕視，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忌憚與疑惑。
    陳長生在戰鬥中所展現出的實力、冷靜乃至那種無形的指揮若定，都深深震撼了他。
    楚瑤秀眉微蹙，輕輕搖頭：“不知。但觀其言行氣度，絕非奸惡之徒。若非他及時出手，我們恐怕……”
    她頓了頓，美眸中閃過一絲睿智的光芒，“而且，你注意到沒有，他獨自一人出現在這凶險萬分的冰葬古道，本身就很可疑。近來北原州乃至中州，都因龍脊關那幾件至寶鬧得沸沸揚揚，傳聞得寶者正是一年輕修士，遭多方勢力追殺，欲往中州……”
    李浩聞言，瞳孔微縮，失聲道：“師姐，你是說……他可能就是那個……”
    “噓！”楚瑤立刻打斷他，眼神警惕地掃過四周，壓低聲音，“此事關係重大，不可妄加揣測。但無論如何，他於我們有救命之恩，且實力深不可測，不可怠慢，亦不可不防。”
    她沉吟片刻，心中已有計較。
    作為曆練隊伍的領隊，她不僅要保證大家的安全，更肩負著為宗門甄別人才、規避風險的責任。
    陳長生的身份如同迷霧，必須設法試探清楚。
    待眾人基本恢複行動能力，楚瑤整理了一下儀容，臉上帶著誠摯的笑容，走向陳長生。
    “陳道友，”她再次鄭重抱拳，“此次多虧道友力挽狂瀾，我等方能幸免於難。大恩不言謝，不知道友接下來欲往何處？若是順路，我等願與道友結伴而行，也好有個照應。”
    她的話語熱情而自然，仿佛隻是出於感激和同行情誼。
    陳長生收劍入鞘，目光平靜地看向楚瑤，仿佛能看透她笑容下的試探：“在下欲往中州。”
    “巧了！”楚瑤撫掌笑道，“我們正是要返回中州天道院。冰葬古道雖然凶險，但確是通往中州的一條捷徑。既然同路，道友不如與我們同行？彼此也能多些照應。況且……”
    她話鋒一轉，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欽佩與好奇，“道友劍道通玄，令人歎為觀止。我這位李浩師弟，平日素以劍法自傲，今日見了道友風采，可是佩服得緊，一直想找機會請教一二呢。”
    她巧妙地將話題引向了切磋，既表達了“請教”之意，又不會顯得太過突兀和具有攻擊性。
    一旁的李浩先是一愣，隨即明白了楚瑤的意圖。
    他雖心高氣傲，但經過方才一戰，對陳長生的實力已是心服口服，此刻倒也生不出什麽爭強好勝之心，更多的是想親眼見識一下對方的真正深淺。
    他上前一步，拱手道：“陳道友劍法精妙，李某自愧不如。若道友不吝賜教，點到即止，李某感激不盡。”
    其他幾名弟子也紛紛投來好奇和期待的目光。
    修仙界中，修士之間相互切磋印證乃是常事，尤其是在共同經曆生死之後，這種切磋更能拉近關係。
    陳長生看著楚瑤那雙看似清澈卻隱含深意的眸子，心中了然。
    這並非簡單的答謝或請教，而是一場針對他身份和實力的試探。拒絕，反而顯得心虛；接受，則難免暴露更多信息。
    但他行事，但求問心無愧，何須畏首畏尾？況且，與天道院弟子交手，也能借此了解一下這中州第一學院的底蘊。
    “既然楚道友和李道友有此雅興，陳某便獻醜了。”陳長生淡淡一笑，應承下來。
    眾人尋了一處相對平整的冰原空地。楚瑤示意其他弟子退開，清出場地。
    李浩深吸一口氣，神色凝重地拔出自己的佩劍，那是一柄寒光四溢的六階靈劍。
    他沉聲道：“陳道友，請指教！”
    話音未落，他身形一動，劍光乍起，如同驚鴻，直刺陳長生麵門！
    這一劍速度極快，角度刁鑽，帶著天道院正統劍法的淩厲與嚴謹，正是其得意劍招。
    麵對這迅疾一劍，陳長生並未拔劍，隻是腳下微動，天地孤影身法自然流轉，身形如同鬼魅般微微一晃，便以毫厘之差避開了劍鋒。
    他並指如劍，指尖劍氣吞吐，隨意點向李浩招式之後露出的破綻。
    李浩心中一凜，急忙變招格擋，卻被那看似隨意的一道指劍震得手腕發麻，連退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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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臉上露出駭然之色，對方僅憑指劍就有如此威力？
    “道友不必客氣，請全力施威。”陳長生平靜道。
    李浩一咬牙，知道對方實力遠勝自己，不再保留，體內靈力狂湧，劍勢陡然變得恢弘磅礴，劍光分化，如同漫天飛雪，籠罩向陳長生！
    這是天道院的一式劍招——“飛雪驚鴻”！
    陳長生目光微閃，終於拔出了炎煌劍。
    劍身出鞘的瞬間，一聲清越劍鳴響徹冰穀，劍身赤紋流轉，散發出淡淡的溫熱之意，驅散了些許嚴寒。
    他手腕一抖，炎煌劍劃出一道玄奧的弧線。
    《玄天九劍》——天威如獄！
    刹那間，一股如同煌煌天威般的沉重劍意降臨！
    並非針對李浩個人，而是仿佛整個天地都在排斥、壓製著他的劍招！
    那漫天飛雪般的劍光，在這股天威般的劍意下，竟如同遇到了克星，紛紛變得滯澀、黯淡，威力大減！
    李浩隻覺得周身空氣變得粘稠無比，靈力運轉不暢，自己的劍意被徹底壓製，心中升起一股難以言喻的無力感！
    他拚盡全力，才勉強將劍招施展完畢，卻已是滿頭大汗，氣喘籲籲。
    反觀陳長生，持劍而立，氣定神閑，高下立判。
    “我輸了。”李浩收劍，心悅誠服地躬身一禮，“陳道友劍意高遠，李某佩服！這劍法莫非就是玄天宗的玄天九劍？”
    他此刻再無半點不服，隻有對強者的尊敬。
    “正是。”陳長生回道。
    “沒想到道友竟是玄天宗弟子，為何在下從未聽聞？恕在下見聞淺薄，隻聽說過玄天宗聖子應天華。”李浩語氣十分謙卑。
    “我並非玄天宗弟子……這說來話長，隻是有幸到訪過玄天宗得了一次進入劍塚悟道的機遇。”陳長生解釋道。
    楚瑤一直在旁仔細觀察，越看心中越是震驚。
    陳長生的劍法，看似簡單，卻蘊含著一種直指大道的韻味，其劍意之凝練、對戰機的把握之精準，遠超同輩，甚至不遜於院內一些長老！
    這絕非凡俗傳承所能培養！
    她走上前，讚歎道：“陳道友果然深藏不露，今日讓我等大開眼界。道友如此身手，若是散修，實在可惜。不知……道友可曾考慮過加入宗門？我天道院廣納賢才，以道友之能，必能大放異彩。”
    她的試探，從切磋自然過渡到了招攬，更加直接，也更能觀察陳長生的反應。
    陳長生神色依舊平靜，對於楚瑤的招攬不置可否，隻是淡淡道：“楚道友過獎了。宗門自有宗門的規矩，散修也有散修的逍遙。眼下，還是先離開這冰葬古道要緊。”
    他巧妙地避開了關於身份和未來的直接回應，將話題拉回了現實。
    楚瑤心中暗道一聲“滑頭”，但臉上笑容不變：“道友說的是。既然如此，我們這便出發？”
    一場看似尋常的切磋，在平靜的表麵下，暗流湧動。楚瑤得到了部分她想看到的東西——陳長生實力深不可測，心性沉穩，但也更加確認此人身上秘密眾多，難以捉摸。
    而陳長生，則通過這次交手，對天道院弟子的大致水準有了了解，也暫時穩住了這支可能成為盟友也可能成為麻煩的隊伍。
    一行人稍作休整，再次啟程，朝著古道的另一端進發。風雪依舊，前路未知，但彼此之間的關係，卻因這場“考驗”而變得愈發微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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