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認為的委屈，聽在劉水根耳裏卻是來享福的。
    “……”
    他犯難地咂了咂嘴，想說什麽。
    卻一時又拿不準話頭。
    生怕說錯了，就惹得廖書記一頓怒罵。
    他們村環境本就落後。
    絕大部分鄉親們連衛生間都沒有，隻有最老式的浴房，也隻能勉強放個浴盆泡泡澡，哪來的抽水蹲便？
    更別提他們村委了，也是去院外的旱廁方便。
    就算幾戶條件不錯的，家裏用上了抽水蹲便。
    他們不一定樂意與這吊喪杆同住。
    搞不好還得蹭吃蹭喝。
    哎。
    這不是為難人嗎？
    再說了，之前難得來村裏一趟。
    眼下竟說要在村裏住下？
    準是沒憋啥好屁。
    他斟酌了下用詞，苦哈哈的搓著手。
    “廖書記，你看哈。”
    “咱們村條件也就這麽滴，你心裏也雪亮，那抽水馬桶確實有些難辦。”
    “還有咱們村這吃食，怕你也吃不慣。萬一水土不服，身子可就吃虧了。”
    “要不，你還是回鎮上住？”
    “你想啥時候來村裏，啥時候來就行了，反正咱們這兒也沒時間規定。”
    他也給了廖華選擇，“若是不行的話，我就把咱們村委的那間雜物間給你收拾出來，保證給你收拾幹幹淨淨的。”
    其實他們這些村委幹部有規定的時間上班。
    但為了打消廖華的念頭，隻能硬著頭皮胡說八道了。
    最好是跟之前一樣，能不來就不來。
    省得在背後使壞對付大旭……
    廖華怎會聽不出劉水根的不歡迎之意。
    “劉村長，你是不是忘了誰才是咱村的一把手了？”
    他冷哼，用力戳了戳對方的肩頭：
    “本書記交代的事，不是問你意見，是讓你無條件去服從。”
    “還想讓我住雜物間？”
    “呸！真當老子是流浪漢啊？”
    他朝一旁吐了口唾沫，態度霸道：
    “今兒我這住處，就算沒有抽水馬桶，你也得給我想辦法裝一個！”
    這是跟抽水蹲便杠上了。
    劉水根揉著被戳疼的肩膀，腦門急出了冷汗：
    “廖書記，你這不是存心為難我嗎？”
    他就著揉肩的手，朝院外指了一圈，直接破罐子破摔了：
    “那這樣，這住處你自個挑，相中哪家的房子，我陪你上門去說說。”
    “要是人家樂意，我劉水根保證無二話。”
    他為了不讓鄉親吃虧，即使冒著被罵的風險，也得把話攤開了說：
    “但咱們得把話說在前頭，要是想讓村民管吃管喝？”
    “可以，你得給夥食費。”
    心說，沒收你房租算好了。
    果然如他所料。
    最後一句話，引來了廖華的囂張怒火。
    “好你個劉水根！”
    “老子是你們村的書記，是你們這兒最大的好官兒。”
    他揪著劉水根的衣領子，唾沫橫飛：
    “本書記能在你們村吃喝拉撒，沒嫌棄你們環境跟個豬圈似的，那是你們村的榮幸，還敢跟老子要錢？”
    “你他媽要點逼臉不？我看你這村長是不是不想當了？啊？！”
    當廖華出現在村委時，劉水根就做好被罵的打算。
    罵就罵唄。
    反正也掉不了一塊肉。
    到底誰心裏沒點逼數？
    怕是有人揣著明白裝糊塗吧。
    至於這村長的位置……
    相信有大旭在，怕是不會讓廖華得逞。
    反而覺得他們村這書記，該換換人了。
    並且，他心裏有了適合的人選……
    劉水根直接閉嘴不吭聲，任由廖華撒氣。
    院內的動靜，早已引來屋內幹部們的側目。
    他們站在各自辦公室的門前，麵麵相覷。
    尋思著要不要上去幫村長說個好話。
    可他們心裏跟明鏡似的。
    任誰上去都不抵用。
    反而隻會讓廖華怒火更盛，認為整個村委都與他作對。
    那村長的位置，真就不保了……
    還是等廖華罵累了，再看情況吧。
    村治保辦公室前的陳寶來見村長被欺負，早就怒紅了眼。
    平日裏村長待他不錯，眼下又怎能眼睜睜看著村長被欺負，即使對方是村書記也不行！
    他忍無可忍，準備衝上前幫村長。
    卻被財務主任李栓給拉了回來，小聲苦勸著：
    “哎喲寶來，你甭上去犯渾。”
    “就讓那吊喪杆罵一會兒，等他罵累了，就會把自個氣走了。”
    “那村長就不用為難，去找那勞什子帶抽水蹲便的房子了。”
    這番話還真把陳寶來說動容了。
    他撓著後腦勺，一臉憨相：
    “真的？李會計，我讀書少，你甭騙我啊？”
    “嗐，咱們都是為了村長好，騙你幹啥子。”
    李栓咂嘴。
    忽然想到什麽。
    他又壓低嗓子，特意叮囑：
    “對了，這事你甭跟金旺那小子說。”
    “這小子雖平時看著不著調，老惹村長生氣。”
    “但也是護爹的，要是知曉今兒這事兒，保準氣炸了幹些混事來……”
    他聲音雖小。
    還是被隔壁婦聯主任辦公室門前，婦聯主任劉紅霞耳朵裏。
    雖說劉紅霞將近五十的年紀，臉上爬上了歲月的痕跡，可身段一點不比村裏那些小姑娘差。
    前凸後翹的弧度，讓村裏那些老光棍們看得直流哈喇子，想入非非。
    她望著劉水根被罵得跟個孫子似的，心裏頭也不是滋味。
    當初男人死的早，就留下她和兩歲的玲玲。
    可她又不擅長種地。
    這孤兒寡母的咋過日子？
    最後劉水根見她遠嫁來他們村，沒幾年就成了寡婦，便讓她來村委做事。
    這一幹就是幾十年。
    還當上了婦聯主任，日子也就安穩了下來，前兩年還把家裏裝修了下，正好安裝了抽水蹲便。
    她猶豫了幾秒。
    然後上前一步，朝還在罵人的廖華喊道：
    “廖書記，你要是不嫌棄就來我家住吧。我家正好有抽水蹲便，也有間空房。”
    此話一出。
    院內的罵聲頓時戛然而止。
    眾人朝她眼神複雜看去。
    知曉張主任是看不下去了。
    可家裏還有個女兒，雖說和水塔村那位離了婚，可終究不方便吧。
    況且傳出去也不好聽。
    不過大家夥又下意識認為。
    廖華最愛麵子，平時也瞧不起他們鄉下人，就算是村裏最漂亮的王秀也不多瞅一眼。
    定不會同意在張主任家住下。
    甚至連劉水根心裏也這般認為。
    可廖華接下來的話，讓整個村委的人震驚不已。
    “好啊！那本書記這段時間就麻煩張主任了。”
    他十分大方地拍著胸脯，“但你放心，本書記不會讓張主任你吃虧，這吃喝都算本書記的！”
    眾人無語：“！！！”
    就吊喪杆這品行，都對不起“人”這倆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