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堅是被驚醒的，醒來時，他氣喘籲籲、大汗淋漓。
    他看向蕭臨，蕭臨拉開了窗簾，逆著光站在窗戶前麵，看著窗戶外的場景。
    窗戶外麵的場景……龍堅不知道怎麽形容，隻能想到四個字，凡塵俗世。
    他從和天神對決的戰場，回到了凡塵俗世。
    看著那個逆光的背影，龍堅突然有些膽怯，他輕聲問道：“那……隻是個夢嗎？”
    “你覺得呢？”蕭臨反問。
    龍堅不知道如何回答，但他開始催發手腕上的印記，空氣中的裂縫再度顯現出來，他伸出手抓住白金劍的劍柄，將其拔了出來。
    白金劍是正義賜予的榮耀象征，但此時此刻，它斷掉了。
    本來修長華麗的劍身隻剩下三分之一，光芒也變得暗淡下去了。
    龍堅緩緩地靠回椅子上，整個人看起來不再有凶戾和銳氣，反而是蒼老了很多。
    “不是夢啊。”龍堅喃喃自語。
    蕭臨目光瞥向那把斷劍，淡淡地開口說道：“看起來你還是把那一劍斬下去了啊。”
    “是，斬下去了，很漂亮的一劍。”龍堅的聲音裏帶著自豪，盡管那一劍他其實一敗塗地。
    他清楚地記得在白金劍觸及災厄外殼的那一瞬間，劍刃就被震碎成了十幾片。
    而他全力一擊，甚至沒能在外殼上留下一絲痕跡。
    想想也是，那可是災厄，她想殺他隻不過是彈指之間而已，但她沒有輕視他，而是回應了他的憤怒，為他的複仇畫上了一個體麵的句號。
    “我從來沒想過災厄是個女生，還那麽年輕。”龍堅看著劍刃的殘片說道。
    “在正義成為正義之前，她和正義是同僚，但是正義背叛了，殺害了對她來說很重要的人，所以她變成了災厄，開始追殺所有參與那場謀殺的人。”
    龍堅愣愣地聽著，許久才問：“你怎麽知道？”
    “不過是偶然間聽到的逸聞而已。”蕭臨回答。
    這算是個拙劣的借口，但是仍然有效，隻是客氣地表達了他不該問這個問題。
    兩人沉默了片刻，蕭臨又問道：“還恨災厄嗎？”
    龍堅苦笑起來，他點點頭：“關於第九軍團的全軍覆沒，她或許是責任最小的那個，但是我還是沒辦法不恨她。”
    蕭臨不置可否。
    龍堅沉默了一會兒繼續說道：“放心吧，我也不會再去找林念念的麻煩了，從今以後，我隻恨災厄一個人。”
    蕭臨心想，隨他去吧。
    龍堅靠在椅背上發出長歎，聲音裏卻帶著一絲釋然，他突然說道：“我還有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
    “你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可以和一個已經死去很久的傳說超凡者對話？”龍堅終於問了出來。
    蕭臨站在窗前沉吟片刻說：“一個比你還要古老一些的幽靈。”
    “比我還古老的幽靈？”龍堅微微一怔，隨後又突然明白過來，“所以你覺得我們這樣的幽靈，在這個時代應該怎麽生存？”
    他一直都很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但是問完了這句話，龍堅卻又自己笑了起來。
    “算了，我不該問一個沒有答案的問題。”
    “有的。”蕭臨打斷了他的話，“早在超凡時代之前，人們就已經找到了答案了。”
    龍堅看著他。
    “去碼頭整點薯條。”蕭臨帶著一絲輕佻的笑意。
    龍堅的神情微微恍惚了一瞬間，好像明白了點什麽，但好像又什麽都沒明白。
    蕭臨轉過身對他說：“好了，白金劍已毀，我們之間的恩怨結束了。”
    留下這句話，他轉身離開了龍堅的辦公室。
    ……
    同一時間，林念念已經結束了對陳陌的探望，坐在大廳裏等著蕭臨。
    周圍災厄監測局的人們走來走去，不斷地從這裏經過。
    林念念有些好奇：“穆先生，我想問一下，為什麽他們要假裝漫不經心地在我旁邊走來走去啊。”
    這讓周圍走來走去的人動作都是一僵。
    穆雄頓時有些尷尬，不耐煩地吼了一嗓子：“你們煩不煩啊，轉來轉去的，是蒼蠅嗎？”
    於是眾人就都灰溜溜地散了。
    其實穆雄平時並不是一個多麽凶的人，隻是他現在格外的心神不寧。
    蕭臨和龍堅已經談了很久了，但是那個房間裏卻沒有任何動靜。
    沒有激烈的爭吵，沒有打鬥，穆雄剛剛還偷偷去聽過，裏麵甚至連交談的聲音都沒有。
    兩個人在房間裏，不吵架不說話，那他們在幹嘛？冷戰嗎？嚐試用冷暴力殺死對方嗎？
    他想不明白。
    “那個，念念啊。”穆雄有些低聲下氣，“蕭臨先生有跟你透露過，他打算怎麽處理說這件事嗎？”
    林念念雙手捧著一個蘋果，用牙齒狠狠地剜下來一大塊，才說道：“沒有，他隻是說會來找你們的麻煩，但具體怎麽著，沒跟我說。”
    穆雄不由得一陣頭皮發麻，都快要把蘋果幻視成龍堅的腦袋了。
    就在這時，龍堅辦公室的門開了，蕭臨的身影從中走出，甚至還貼心地關好了門，隨後他穿過走廊，走到大廳裏。
    “我們談完了，恩怨已了。”蕭臨還是那麽平靜，說完他看向林念念說，“走吧，念念，我們回家。”
    林念念放下蘋果，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才拉住蕭臨的手，一前一後向外麵走去。
    看見他們離開，穆雄趕忙去看龍堅的狀況。
    龍堅半躺在自己的椅子上，一動不動，雙眼沒有絲毫神采。
    他連忙上前，正想試探龍堅的鼻息，手還未觸及，便聽見龍堅淡淡地說道：“還活著。”
    穆雄心裏的石頭哐的一下就落地了，緊接著他就看到了折斷的白金劍，心裏微微一突。
    他知道白金劍相當於龍堅的半條命。
    “白金劍怎麽會……”
    “無所謂，斷了就斷了。”龍堅低聲說，“白金劍斷了，我也就自由了。”
    穆雄愣了一下，他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他隻是忽然覺得，龍堅好像突然變得輕鬆了。
    他不知道這是壞事還是好事，曾經的龍堅，全憑著一股執念在支撐。
    現在，支撐消失了，他好像突然變成了一個日暮西山的老人。
    那麽普通，那麽平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