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信仰與毀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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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士山,這座被東瀛島民尊為“聖山”,有著優美錐形輪廓的活火山,靜靜地矗立在天地之間。
山巔覆蓋著終年不化的皚皚白雪,在陽光下閃爍著聖潔而冷冽的光芒。
山腳下,林木蔥鬱,雲霧繚繞,充滿了自然之靈秀與神秘。
王玄的身影,不知何時已悄然立於山腳之下。
他抬頭仰望著這座聞名遐邇的山峰,臉上並無太多遊客般的驚歎或虔誠,反而是一種“果然如此”的了然。
“果然在這裏。”
他低聲自語,語氣平靜無波。
這些年的遊曆,他踏遍了四國、本州等多地,探訪過無數古老的神社、靈山與傳說中的聖地。
他並非盲目尋找,而是憑借著對世界規則與能量流動的敏銳感知,逐漸排除了一個個地點。
富士山,作為這片土地上最具象征意義、信仰匯聚最為濃厚的自然造物,早已在他的懷疑名單上名列前茅。
隻是他並不急切,全當這場搜尋是一場深入了解此界風土人心的漫長遊曆。
盡管這片島國在他看來格局狹小,景致也未必能入其法眼,但他依舊將其當作一種心境的曆練與放鬆。
而此刻,站在這座聖山之前,他那浩瀚如海的神識清晰地捕捉到,位於富士山山頂正上方,那片看似尋常的天空之中,空間的質感存在著極其細微、卻本質上的不同。
那並非自然形成的空間褶皺,更像是一處被巧妙力量隱藏、隔絕起來的獨立領域的入口。
“果然。”
王玄心中再次確認。他沒有絲毫猶豫,身形微動,便已違背地心引力,淩空而起,如同一片無重的白雲,徑直向著那片感應到異常的空間坐標飛去。
越靠近,那種空間的隔離感與內部蘊含的、微弱卻純淨的信仰氣息便越發清晰。
來到那片空域,王玄懸浮於空,伸出手指,對著前方看似空無一物的虛空,輕輕一點。
嗡——
一聲極其輕微、仿佛琴弦撥動的空間震顫響起。
下一刻,他麵前的景象如同水波般蕩漾開來,一道邊緣閃爍著柔和光暈、內部幽深不知通往何處的空間裂隙,被他以絕對的力量輕易破開。
王玄想也沒想,一步邁出,身影瞬間沒入那道裂隙之中,消失在外界。
在他進入後,那空間裂隙又悄無聲息地彌合,仿佛從未出現過。
下一瞬間,空間轉換的感覺傳來。
王玄發現自己已然身處一片奇異的空間之中。
腳下並非富士山的火山岩,而是一片望不到邊際的、散發著柔和微光的空曠平原。
天空中沒有日月星辰,隻有一片均勻的、如同晨曦或黃昏般的朦朧光暈,使得整個空間都籠罩在一種寧靜而悲戚的氛圍中。
這裏的空氣純淨,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衰敗與寂寥之感。
“看來我猜的沒錯啊。”
王玄負手立於半空,目光如電,迅速掃過這片奇異的空間。
他的感知告訴他,這片空間的核心並不在此處。
他的目光鎖定了一個方向,那裏隱隱傳來一絲更加凝聚,卻也更加虛弱的能量波動。
下一瞬,他的身影再次從原地消失,如同瞬移般跨越了漫長的距離。
當他再次出現時,已然置身於一座宏偉卻殘破的宮殿之中。
宮殿的穹頂高遠,支撐著穹頂的石柱巨大而古樸,上麵雕刻著古老而模糊的壁畫,似乎描繪著創世、賜福、豐收等神話場景。
然而,許多石柱已然開裂,壁畫剝落,地麵上也積著一層薄薄的、仿佛時光凝固而成的塵埃。
整個宮殿雖然依舊能看出昔日的輝煌,卻處處透著一股難以掩飾的破敗與死寂,如同一個被遺忘了無數歲月的古老陵墓。
而在宮殿的最深處,是一座同樣古樸、卻布滿裂痕的石質王座。
王玄的目光,瞬間便落在了那王座之上。
那裏,端坐著一道身影。
祂的身形模糊,仿佛由光與影交織而成,勉強維持著人形的輪廓。
祂的身上穿著類似古代神官或帝王的服飾,卻也顯得虛幻而破舊。
祂的麵容難以看清,隻能感受到一種極致的疲憊、虛弱與古老。
就在王玄出現的刹那,那道身影微微動了一下,一個極其虛弱、仿佛風中殘燭般的聲音,在這空曠死寂的大殿中緩緩響起,帶著一種仿佛等待了億萬年的滄桑與解脫:
“外來的……神啊……你……終於……到來了……”
王玄靜靜地注視著王座上的存在,他那雙洞察萬物的眼眸中,瞬間掠過無數規則的線條與因果的軌跡。
僅僅是一眼,他便已然明了眼前這位“神明”的本質與現狀。
“原來……是這樣嗎?”
王玄低聲自語,語氣中帶著一絲明悟,也有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
他看清了。
眼前這位所謂的“神明”,其存在形式,與他自身修煉感悟的“大道”截然不同。
這位神,並非先天孕育的規則化身,也非後天修煉而成的超脫者。
祂是依靠“信仰”而存在的!
祂生於信仰,也必將死於信仰。
更具體地說,是在漫長歲月之前,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們,出於對自然偉力的敬畏、對未知的恐懼、對豐收的祈願、對生命的渴望……種種強烈而純粹的情感與意念,匯聚成了無形的“信仰之力”。
這些信仰之力,在某種未知的機緣或者說世界規則的作用下,凝聚、升華,最終“創造”出了這樣一個代表著這片土地自然意誌與人們集體潛意識的精神聚合體——也就是眼前這位“神明”。
祂的力量源自於信仰的旺盛,祂的存在依賴於人們的敬畏與供奉。
然而……
“但隨著時間的流逝……和‘科學’的誕生與發展……”
王玄在心中默念,洞悉了其衰亡的根源。
曾經,人們對雷電、火山、疾病、豐收等自然現象無法理解,便將其歸因於神明的喜怒,獻上最虔誠的信仰。
但隨著人類文明的進步,科學的光芒逐漸驅散了蒙昧。
雷電被解釋為放電現象,火山噴發有了地質學的依據,疾病找到了病菌的根源,豐收依靠的是農業技術……
那些曾經因“不理解”而產生的、最純粹也最龐大的信仰基礎,開始動搖、瓦解、轉移乃至消失。
信仰的源泉枯竭了。
如同大樹失去了根係,江河斷絕了源頭。
伴隨著信仰的不斷流失與稀薄,這位依靠信仰存在的“神明”,自然也失去了維持自身形態與力量的根本。
祂開始變得虛弱、透明,陷入漫長的沉睡,直至最終……徹底消散於無形。
這是一個無比諷刺,卻又符合某種自然規律的循環。
人們用信仰創造了“祂”,卻又在認識世界的過程中,親手“殺死”了祂。
王玄站立在這座象征著神權終末的破敗宮殿中,看著王座上那連形態都難以維持、氣息微弱如遊絲的神明。
心中並無太多勝利者的感慨,反而升起一種對時光流轉、文明興替的深邃寂寥之感。
這位神明,與其說是一個強大的敵人,不如說是一個被時代洪流拋棄的、即將逝去的古老幻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