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67章 那些年,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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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嬤嬤見清濃防備心很重,隻得帶著青黛守在門外。
    郡主似乎不認識她們了。
    院子裏沒有掌燈。
    月光朦朧,落在地上,映著門外清冷的身影。
    青黛抬頭望天,歎息道,“嬤嬤,王爺跪一下午,水米未進,再看這天色怕是要下雨了,這可怎麽好?”
    陳嬤嬤無可奈何地望了眼緊閉的房門,“郡主一口未吃,王爺怎麽可能吃得下去。”
    “王爺體健,自然無礙,倒是郡主,哎……受了多大的罪啊……”
    青黛抿唇沉思,“嬤嬤,我們去小廚房看看吧。”
    興許能弄出點什麽合郡主胃口的東西。
    陳嬤嬤點頭,跟著一起往外走。
    桃夭居有王爺在不會出事。
    天邊一道閃電劃過,雷聲大震。
    穆承策見屋內燭火搖曳,似明似滅,卻無人應對。
    難道濃濃睡著了?
    雲檀呢?
    濃濃害怕打雷!
    他不假思索站起身,膝蓋一頓,有些酸麻。
    剛走至門邊,屋內燭火滅了。
    風一吹,掩著的房門輕輕吹開,發出毛骨悚然的吱呀聲。
    月光流淌在地上,窗上映出纖細的身影。
    是濃濃。
    他踏進門的一瞬間,天光閃白,照進屋內。
    穆承策望見床邊的檀木侍女屏風上橫七豎八地劃著血痕。
    雲檀昏倒在旁邊,胳膊上滲著血。
    屏風後清濃的身影踉蹌,跟萬壽宴那日舞的招式一樣。
    甚至比當時更加用力,狠絕。
    他先前隻當濃濃聰慧,看過一次就學會了。
    不曾想,有些東西已經刻進了她的靈魂。
    隔著屏風的影子上,她拿的不是長劍。
    甚至都不是劍。
    看形狀,應該是他送的檀木海棠花簪。
    那這些血……
    “濃濃!”
    他剛開口,清濃舞至最後一式,海棠花簪重重插入最右側一扇屏風。
    素絹布料嘶拉一聲裂開。
    從裂口處露出她凶狠的目光。
    她眼下沾上了幾滴鮮血。
    粗啞的聲音從屏風後傳來,“要他命!”
    雷聲大噪,白光忽閃,時隱時現間他看到了她嘴角的笑意。
    暢快的,肆意到極致的笑。
    滿屏的血跡。
    歪歪斜斜地寫著一個字。
    殺!
    他記得前世有一回他與濃濃鬧了不愉,在軍營住了三日。
    回府時也曾見過她這樣的眼神。
    所以,那時她曾想過殺了他。
    穆攬月連頭都來不及梳就匆忙趕來,“怎麽回事?濃濃怕打雷,怎麽無人值守,連盞燈都……”
    她剛一進門就看到這景象,著實嚇了一大跳。
    濃濃怎麽會笑得這麽恐怖。
    屋內的血腥味濃得她皺眉,瞬間反應過來,“還愣著做什麽,掌燈!”
    等吳嬤嬤點燃燭火,穆承策還麵色蒼白地站在屏風前。
    “承策,快請張正陽!”
    穆攬月說完便往屏風後走去,看到雲檀的一瞬間,她愣住了。
    雲檀胳膊上已是血肉模糊,深可見骨。
    她額頭上還有一個大包,看樣子是撞到一旁軟榻角上了。
    “濃濃,你手上髒了,姑母給你洗一洗好不好?”
    她試探著開口,看清楚屏風上橫七豎八寫著的殺!
    她心頭一緊,還是伸出手。
    但清濃明顯不願意,她猛地往後退,撞上身後的屏風。
    寬大的屏風轟然倒地。
    她看到了走到屏風外的穆承策。
    沒有半點猶豫,手上的桃木簪直插他的頸間跳動的脈絡。
    穆承策身形未動,桃木簪的斷尖頂著跳動的脈絡停了下來,“我教你的,看來都學得很不錯。”
    這些殺招是他前世強行交給清濃自保用的。
    清濃捏著木簪的指尖泛白,嘶吼著,“可我不想留在這裏!”
    穆承策抬手揮了揮,門外闖進來的侍衛隻得按兵不動。
    他直視著清濃的眼睛,“那就動手吧,我絕不會眨眼,我死後會有人護送你出城,絕不會為難你,能死在你的手上,也是我的榮幸。”
    穆攬月見這架勢嚇得大喊,“濃濃,快住手!”
    穆承策伸手製止,“姑母,請你帶著所有人離開,我有些話,要單獨跟濃濃說。”
    “可……”
    穆攬月又驚又怕,到底還是猶豫著踏出門。
    墨黲等人見長公主出來,也不敢不聽令行事。
    所有人退到了桃夭居的門口。
    雲檀還需要診治,青黛也沒能進門。
    陳嬤嬤懊惱地望著掉在地上的食盒,她們剛才不該離開的。
    狂風呼嘯著,雨點越來越大。
    清濃崩潰地握不住簪子,僵持許久之後,她手一軟,桃木簪掉在地上,“你!你不應該說我就算死了,你也要追到陰曹地府讓我不得安生嗎?”
    這人怎麽轉性了?
    穆承策心痛難忍,他曾經說過的每一句話都刻進了她的靈魂。
    所以前世,她是花了多大的力氣才治愈了自己,又活生生地走到了他麵前。
    濃濃不僅原諒了陰暗偏執的他,甚至還愛上了他。
    他微微仰頭,有些哽咽,“我不是那樣的,濃濃。我接你回王府就是為了照顧你。”
    “你忘記了嗎?小時候你說過長大了要嫁給哥哥的?”
    清濃茫然地睜大眼,手酸地放了下來,“我什麽時候說過?”
    穆承策掰開她的手心將桃木簪拿來,她手心裏劃破了好幾道口子。
    “來,你隻要不急躁,哥哥慢慢跟你說。”
    清濃聽到他放軟的聲音,嘟噥著,“你怎麽好像被豔鬼附身了,完全變了一個人。”
    “為什麽是豔鬼?”
    “因為好看!”
    “濃濃覺得我好看?”
    “好看的。”
    屋外下起了暴雨。
    沒了閃電的刺激,清濃的情緒似乎平穩下來,混亂中忘記了剛才做的事。
    穆承策不確定她目前的思緒已經走到了前世的哪一個片段。
    他將清濃扶到床邊處理手上的傷口,漫不經心地開口,“你想離開王府,之後呢?去哪裏?”
    清濃搖搖頭,委屈極了,“我真的想出去玩,我在水月庵裏從沒見過熱鬧,沒看過上元燈會,還有火樹銀花!”
    穆承策驚詫萬分,“你逃出去是為了玩?”
    “也不是,我想去尚書府。”
    清濃說著抬眸看了他一眼,“我不是想回去哦,我隻是想看看這麽多年對我不聞不問的人都是什麽樣子的!”
    穆承策捏緊了繃帶,“所以,你根本不知道上元燈會,穆祁安也會去?”
    清濃疼得嘶了一聲,“王爺幹什麽?我好疼!”
    穆承策鬆開手,撐在床邊,他都做了什麽。
    所以前世上元燈會濃濃真的是偶遇了穆祁安和宇文拓。
    又或許是有人故意讓他誤會了。
    清濃望著地上的屏風,解釋道,“那個,我剛才就是腦子一熱,我想不起來為什麽要寫這個了,我沒想殺你。”
    說了這麽多他才確定,這個時候的她大概是前世十二三歲那會兒。
    帶著一絲孩子氣還未被他逼婚得濃濃。
    穆承策忍不住將她攬進懷中。
    清濃感覺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想掙紮,但脖頸間有些許濕潤。
    傳來他哽咽的聲音,“別動,讓我抱一抱,求你了。”
    卑微的,低到塵埃裏請求。
    清濃身子僵住了,不敢動也不敢回應。
    殺人如麻的嗜血魔頭似乎轉性了。
    這更可怕了好嗎!
    穆承策平複了片刻,察覺到懷中清濃的身子逐漸軟了。
    他才敢抬起右手,撫摸著她的後腦勺,貼著她的鬢角輕蹭。
    哽咽著,“那些年,辛苦了。”
    那些你拯救自己又救贖我的日子。
    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