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你說缺父愛，你是是認真的嗎？”
    陳樹頭也沒抬，漫不經心應道：“當然了。”
    視線黏在手裏那本翻得起毛邊的書上沒挪窩。
    按“拯救竹馬作戰計劃”，他今天的任務是把老爹陳建國絆在外麵，給老媽穀麗秀那邊的“攻略行動”打掩護。
    所以放學鈴剛響，他就紮進了陳建國的單位，張嘴就是“爸陪我逛書店唄”，理由是“最近總覺得父愛濃度不太夠”。
    陳建國盯著兒子毛茸茸的發頂，忽然想起好多年前那個中午：這小子尿床被他拎著揍了屁股，哭得整棟樓都聽見。
    那是他當爹以來唯一一次動粗，後來陳樹中了彩票，還冷不丁懟了他一句“做事能不能過過腦子”，父子倆之間就像隔了層磨砂玻璃，看得見，摸不透。
    起初陳建國隻當是自己想多了，可日子一長，那層“玻璃”越來越厚。
    他忘帶文件要折返單位，陳樹會皺著眉說“能不能穩重點”；他跟同事吹“我當年差點進省隊”，陳樹會在旁邊補刀“爸，你那體能連我都跑不過”。
    老子被兒子說教，像話嗎？
    簡直是倒反天罡！
    要不是後來有了陳果果，他都快忘了當爹能有啥樂趣。
    可小女兒纏人，分給陳樹的心思就少了，倆人間的距離，也跟著越拉越遠，偏偏陳樹還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更讓他心裏堵得慌。
    所以今天陳樹主動黏上來，陳建國差點把手裏的茶杯捏碎，這可是盼了好幾年的“父子互動”啊！
    可誰能告訴他，到了書店，這小子直接找了個角落坐下看書，把親爹晾得透透的？
    陳建國蹲下來，語氣裹著點委屈：“你叫我來陪你，結果自己悶頭看，咱能不能互動互動？”
    “我都當科長了，時間金貴得很，得幹點有意義的事。”他補了句，想撐點當爹的架子。
    陳樹終於抬眼，慢悠悠道：“再金貴，能貴過陪兒子？”
    “那你倒是讓我參與啊！”陳建國扒拉了下他手裏的書，封麵上“代碼簡潔之路”六個字刺得他眼疼，“這啥天書？我咋通過這玩意兒給你父愛？”
    陳樹合上書，指尖在封麵敲了敲，眼底藏著笑：“簡單，你把這書買了，我當場就能感受到‘偉大深沉的父愛’。”
    “合著你是變著法讓我掏錢啊？”陳建國歎了口氣，嘴角卻往下撇。
    陳樹看他這蔫樣，伸手拍了拍他肩膀：“別喪，你兒子是天才兒童，習慣就好。”
    “小學能耐再大也是小學！少得瑟。”陳建國哼了聲，“實驗一中才是真厲害，你得考進去拿第一，那才算本事。”
    實驗一中是九十年代慶重省的“超級高中”，數學奧賽能把美、俄隊按在地上打，升學率常年全省第一，家長們擠破頭想把孩子送進去。
    可陳樹知道，這所現在風光無限的學校，再過幾年會因為沒錢留不住老師，慢慢垮成普通中學。
    “我不想去實驗一中，也不喜歡數學。”他搖搖頭。
    “又是你那計算機？搗鼓這麽久，搗鼓出啥了？況且我沒少你小子玩那個破遊戲《夢幻西遊》”陳建國撇撇嘴，“那玩意兒能當飯吃？”
    “跟你說了你也不懂。”陳樹抱著書起身，往書架另一頭走。
    “這臭小子……沒大沒小！”陳建國攥了攥拳頭，想給兒子來頓“愛的撫摸”，到底還是沒追上去。
    沉默半分鍾，他忽然喊：“對了，搬家去北江區的事，你跟緣緣說了沒？”
    陳樹腳步頓住：“你說蘇緣？”
    “叫得挺親啊！”陳建國擠眉弄眼，“她那脾氣倔，你好好跟人說，把心思放學習上，有緣總能再見的。”
    陳樹沉默了沒接話，“有緣”這倆字，他前世聽夠了。
    前世他信“日久生情”，信“寧缺毋濫”，總覺得能等到“命中注定”。
    有姑娘給他帶早餐，他嫌人家長得普通；暗戀的蘇緣路過他桌前，眼神都沒往他這兒落。
    等大學畢業，996的工作壓得他喘不過氣，才想隨便找個人湊活，可那些“緣分”早就跑沒影了。
    兒時的遺憾，他不想再嚐第二遍。
    現在他能伸手抓住蘇緣，怎麽可能放她走？更別說家裏還有人在為這事兒使勁……
    陳樹回頭看向陳建國，忽然走過去：“爸，我問你個事兒，你還記得我幼兒園同學蘇子豪不？他爸是不是……”
    與此同時，陳家客廳裏，陳果果正把地板當舞台撒潑。
    “我不去北江區！討厭爸爸！升什麽職啊！”她把小裙子揉得皺巴巴，在地毯上打滾，哭聲能掀翻天花板，“我要雨筠姐姐和緣緣姐姐！不要爸爸了！”
    穀麗秀拽了她好幾次，這小魔王死活不起，跟長在地毯上似的。
    “果果，倆姐姐看著呢，再鬧我叫警察叔叔抓你了啊！”穀麗秀嚇唬她。
    陳果果立刻停了哭，抹著眼淚喊：“別蒙小孩了媽媽！緣緣姐姐上次離家出走都沒被抓，我就哭兩下，警察叔叔才不管呢！”
    旁邊被當成“反麵教材”的蘇緣臉一紅，趕緊蹲下來拉她：“小果子，耍賴可不是好孩子哦。”
    也不知道蘇緣湊在她耳邊說了啥，陳果果“咕嚕”一下爬起來，叉著腰瞪向穀麗秀：“你要是讓爸爸去北江區，我就去當緣緣姐姐的妹妹，當沈阿姨的女兒！”
    “你這丫頭……”穀麗秀扶額歎氣，看來這“小祖宗”得哄到天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