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瑜看到二樓雅間走出的秦正清和幾位大人，皮笑肉不笑地拜見自己，當著整個茶樓的麵口中稱二殿下。
    這才意識到不妥，眼前一黑，心知明天彈劾他的奏章怕是能堆滿禦案了。
    沈青嵐與穆寒見狀，同時收手，默契地退回各自保護的人身邊。
    沈青嵐站至淩薇一側，衝她一笑：“別怕，你剛剛，說得很好。”
    她來到京城格格不入，不愛紅妝愛武裝。
    他爹看不過眼，把她趕出家，讓她自己去玩。
    她四處閑逛，最近愛來這茶樓，一是茶點口味很好，二是，讀書人的清雅談集聽聽此處的八卦。
    剛剛看完了這裏的一出大戲，她雖從小在邊關，對戰場氛圍了解一二，但杜芊芊的詩卻引不起她的共鳴。
    無他，大漠裏戰士們孤獨思鄉，戰場之後一片血海，在她心中都是沉甸甸的，被杜芊芊用一種讚歎的語氣吟出，她感覺怪怪的。
    所幸淩薇出現了，她一番輸出，讓沈青嵐恨不得拍手叫好。
    用現代的話說，她找到了她的嘴替！！
    這姑娘還是上次，替她解圍的姑娘。
    沈青嵐激動地一巴掌拍在淩薇肩上：“說得真解氣！”
    “嘶——！”淩薇猝不及防，半邊肩膀瞬間麻了，差點栽倒。
    沈青嵐這才反應過來，連聲道歉，懊惱不已：“對不住對不住！我天生力氣大，一激動就忘了收力！”
    她這話一說，淩薇感覺蘇靜妤的目光更加灼熱了。
    淩薇：“......”
    秦正清臉色鐵青地走下樓梯，後麵的幾位不僅有翰林院的官員，還有禦史，蕭瑜已經能想象明天禦史會怎麽噴他了。
    顧清硯也隨秦正清等人一同走出雅間，他一現身，便立刻被許多讀書人認出。
    “是顧大人！”
    “連中三元的顧翰林！”
    人群中響起低低的驚呼和崇敬的目光。
    顧清硯緩步走到淩薇麵前，先是對蕭瑜行了一禮，姿態從容，聲音清朗：“殿下息怒。舍表妹淩薇年幼，性情天真爛漫，言語或有衝撞之處。
    若冒犯殿下與杜小姐，皆因硯教導無方之過。硯願代表妹領受責罰，還請殿下寬宥。”
    如果說翰林院是讀書人的聖地，那顧清硯就是聖地中那尊被仰望的偶像，因為長相優越，甚至有讀書人收藏他的畫像供在家中。
    聽聞偶像要代人受過，無數道憤怒、譴責的目光瞬間聚焦在蕭瑜身上。
    蕭瑜隻覺得頭皮發麻，強擠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顧……顧大人言重了！方才……是瑜一時情急，口不擇言……”
    顧清硯順勢道：“殿下寬宏大量，胸襟似海，硯感激不盡。”
    蕭瑜此時焦頭爛額，心思已不在顧清硯身上，而是轉向了那位麵沉如水的禦史。
    禦史大夫捋著胡須，皮笑肉不笑地看著蕭瑜：“殿下，您已及冠，非垂髫幼童。出入秦樓楚館已是不妥，更遑論在鬧市茶樓，意圖對官家小姐動武？此事若傳入陛下耳中……”
    未盡之言，讓蕭瑜叫苦不迭。
    杜芊芊的反應更絕，她一雙淚眼望著顧清硯，“清硯哥哥……我沒有，我真的沒有……”
    她拚命地搖頭，仿佛成了苦情劇女主角，身背數個黑鍋但依舊堅強不屈。
    顧清硯語氣溫和卻疏離：“杜小姐，薇薇方才已鄭重道歉，還望小姐海涵，勿要介懷。”
    “你之前都站在我這邊的！”杜芊芊忍不住道。
    淩薇等人齊齊：“嗯哼？”目光瞬間在顧清硯和杜芊芊之間來回掃射。
    顧清硯麵不改色，依舊從容：“硯隻是就事論事，何來站誰一說？若杜小姐執意不肯原諒舍表妹……”
    “原諒！我原諒！”杜芊芊擦著眼淚，又不甘心地追問：“清硯哥哥，你一定要與我如此生分嗎？”
    淩薇直呼好家夥！
    喂！大姐！你家二皇子在旁邊看著呢！他臉和頭都有點綠了啊。
    旁邊的讀書人也開始吃瓜，目光在杜芊芊和顧清硯之間遊離。
    顧清硯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疏遠：“杜小姐，硯與你非親非故，這聲哥哥，實不敢當，還請收回。”
    淩薇眼珠一轉，忽然伸手拉了拉顧清硯的衣擺，學著杜芊芊的調調甜甜道：“清硯哥哥～～你不要怪她嘛～有人把‘哥哥’當成一種尊稱啦，習慣就好啦～”
    顧清硯被這嗲嗲的聲音弄得沒脾氣，垂眸對上她眼裏狡黠，看她似是還要拱火，不輕不重地拍了拍她抓著自己側腰衣擺的手，低聲道：“不許再鬧。”
    溫熱的氣息拂過耳畔，淩薇立刻乖巧閉麥，嘴角卻高高揚起。
    嘿嘿嘿，爽了。
    係統：“......”
    風波暫歇，眾人散場。
    秦正清戳著女兒的額頭訓斥：“你這丫頭，湊什麽熱鬧！”又鄭重向淩薇行禮致謝。
    “多謝淩小姐仗義執言，為小女解圍。淩小姐才思敏捷，心性高潔，秦某佩服。”
    誇讚幾句後，帶著一步三回頭、嚷嚷著“淩姐姐等我找你玩”的秦菀離去。
    沈青嵐與淩薇相對而立。淩薇關切地問她是否受傷，感謝她出手相助。
    沈青嵐擺手一笑：“小意思！”她看著淩薇，難得有些不好意思，“那個、淩姑娘，我、我能來找你玩嗎？京城裏，我沒什麽朋友……”
    淩薇粲然一笑：“當然可以！”
    沈青嵐也心滿意足地走了，蘇靜妤輕咳一聲：“我去送送沈姑娘。”快步跟了上去。
    轉眼間，喧鬧散去，隻剩顧清硯和淩薇還立在原地。
    顧清硯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走吧。”便率先向門外走去。
    淩薇連忙跟上。
    二樓某個雅間，同伴心有餘悸地瞥了眼搖搖欲墜的門框，壓低聲音：“你這手……真不用找個大夫瞧瞧？”
    剛才突然捏碎茶盞扔出，還一並把門弄裂了，真是嚇死他了。
    他對麵，身著玄底金紋金吾衛製服的少年郎，像是沒有察覺被碎片割得鮮血淋漓的手，目光沉沉地追隨著樓下那道身影。
    那姑娘剛剛在滿堂矚目下鋒芒畢露、字字珠璣，此刻卻像隻收起爪子的貓，乖乖跟在顧清硯身後上了馬車。
    他垂著眼，指關節因為剛才的發力還隱隱泛白：“不必。”
    王副都尉順著他的視線望去，恍然大悟：“顧清硯，那是你表兄吧？嘖，剛才那個口才了得的姑娘，也是你顧家的表妹？難怪你剛才要衝下去，這麽說我不該攔著你......”
    “但咱倆穿著這身當值呢，能隨便動手嗎？萬一被禦史參一本……”
    那人一說起來就喋喋不休。
    謝灼卻猛地站起身。
    “走了。”他丟下幾塊碎銀給聞聲趕來的小二算作賠償，看也不看同伴，率先推門而出。
    “誒！等等我啊！”同伴一愣，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