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的聯合清查行動，一對對“野鴛鴦”被揪出來，哭哭啼啼，衣衫不整，場麵簡直沒眼看。
    淩薇核對手裏的名單，越看眉頭皺得越緊。
    這後宮紀律鬆散的程度，簡直超乎想象，她指尖在幾個名字上頓了頓，眼神微閃。
    這幾個，似乎和最近某些不安分的動向隱隱能扯上點關係……但她按下不表，隻吩咐手下按宮規處置，以儆效尤。
    時間在忙碌中悄然流逝，淩薇憑借過人的記憶力和冷靜的頭腦，很快在宮正司站穩腳跟，處理事務愈發得心應手。
    然而，接觸到的隱秘越多，她越是能感受到平靜表麵下的暗流洶湧。
    成年皇子漸漸羽翼豐滿，朝堂上關於立儲的呼聲也漸漸出現，陛下雖正值盛年，但猜忌之心日重，對權力抓得愈發緊了。
    後宮這片天地，從來都與前朝風雲息息相關。
    淩薇不止一次察覺到某些低位妃嬪或得臉太監與宮外傳遞消息的蛛絲馬跡；也曾在巡查時，無意間聽到一些壓低的議論，關乎哪位皇子又得了什麽差事，哪位大臣似乎傾向了誰……
    甚至各宮主子對陛下行蹤的打聽，也變得更加頻繁和隱秘。
    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壓抑感，沉甸甸地籠罩下來，連空氣裏都仿佛飄散著無聲的硝煙。
    初秋，帝後移駕京郊溫泉行宮。
    淩薇作為宮正司司正，自然在伴駕之列。
    行宮氣氛比皇宮似乎鬆快些，但無形的緊繃感並未消散。
    這日，淩薇正在核查行宮各處崗哨記錄，忽然一名麵生的小太監急匆匆跑來，聲音尖細帶著急惶：“淩司正！淩司正！陛下急召，請您速去鳳藻宮偏殿！”
    淩薇心頭猛地一跳。
    鳳藻宮是皇後在行宮的下榻之處。
    她立刻放下手中事務，整了整官服，隨著那小太監快步走去，一路上，那股不祥的預感越來越濃。
    剛踏入偏殿門檻，一股低氣壓便撲麵而來，殿內燈火通明，卻靜得可怕。
    隻見皇後謝氏臉色慘白地跪在中央，四皇子蕭瑾嚇得小臉發青，被乳母抱著在一旁瑟瑟發抖。
    周圍跪了一地的宮女太監，個個麵如土色。
    皇帝蕭立恒負手站在上首，麵色鐵青，胸膛劇烈起伏，顯然怒極，幾位隨駕的高階妃嬪也垂首立在兩側，大氣不敢出。
    果然來了。
    淩薇行禮後至一側垂首站定，眼觀鼻鼻觀心，她的頂頭上司皇後娘娘，此刻儼然正處於風暴的最中心。
    起因是一名在皇後行宮書房外伺候的、看似老實巴交的小太監，突然涕淚橫流地跑到禦前告發。
    他聲稱自己無意中發現，皇後身邊的心腹掌事宮女碧荷，近日常常深夜獨自在書房整理文書，行跡可疑。
    他一次借著送炭火的機會偷偷窺視，竟發現碧荷在一本看似普通的《女則》封皮夾層裏，偷偷記錄陛下每日的行程、召見的大臣名單，甚至還在某些名字後麵打了奇怪的符號。
    他嚇得魂飛魄散，思前想後，深感此事關乎陛下安危，不得不冒死告發。
    皇帝聞聽，立刻下令徹查，搜查過程迅疾而徹底。
    在那本《女則》的硬殼封皮夾層裏，搜出了幾張寫滿蠅頭小楷的紙，上麵清晰記錄著皇帝近半個月在行宮的詳細行程、密談對象，並在幾位手握實權的大臣名字後，用朱筆畫了圈或三角符號。
    筆跡經初步比對，與碧荷的筆跡極為相似。
    皇帝蕭立恒看著那幾張薄薄的紙，卻覺得有千斤重。
    他底下的兒子們一個個長大了，翅膀硬了，朝堂上立儲的聲音像蒼蠅一樣嗡嗡作響，每一個都在提醒他正在老去。
    他緊緊抓著權力，像巨龍守著寶藏，最恨最忌憚的，就是有人窺探他的動向，揣摩他的心思，甚至試圖影響他的決策。
    皇後此舉，無疑是精準地踩爆了他最敏感的雷區。
    盛怒之下，皇帝不僅下令將皇後禁足鳳藻宮，所有近身宮人全部鎖拿嚴審，更因金吾衛大將軍乃是皇後親父，斷然剝奪了金吾衛參與此案調查的權力。
    “此案，交由都察院與刑部會同審理，周嚴，朕命你為主審，給朕徹查到底！絕不姑息！”皇帝的聲音冰冷刺骨，帶著滔天的怒火。
    淩薇心中凜然。
    都察院和刑部……這裏麵水太深了，各方勢力盤根錯節。
    若皇後罪名坐實，那謝家、以及依附謝家的四皇子一黨，就真的離覆滅不遠了。
    這一次，對方來勢洶洶，布局周密，直擊要害。
    淩薇也被點名，元景帝勒令她秉公辦事，不準徇私。
    她的官職由皇帝授予、皇後任命，這也側麵證明元景帝其實並未完全相信皇後會做出這種事，不然絕不會讓她去負責皇後禁足事宜。
    淩薇領命。
    就在這時，皇後猛地撲過去抱住皇帝的腿，淚如雨下，聲音淒厲：“陛下！臣妾冤枉！臣妾對此事一無所知！定是有人栽贓陷害！陛下明察啊！”
    四皇子蕭瑾也被這陣仗嚇得嚎啕大哭，殿內頓時亂成一團。
    皇帝被哭鬧聲吵得額角青筋直跳，怒火攻心，猛地甩開皇後，胸口劇烈起伏。
    站在隊列中的三皇子生母德妃恰到好處上前，柔柔地給元景帝順氣，一邊勸慰道：“陛下，事情尚未查明，切莫動怒傷了身子。”
    二皇子生母寧貴妃向來與皇後不睦，她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冷笑，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盛怒的皇帝聽清：“德妃妹妹說得是，陛下息怒。四皇子年紀還小，皇後姐姐就算要為他打算，也未免太操之過急。”
    皇後氣得渾身發抖：“你胡說！本宮沒有！貴妃！你休要血口噴人！”
    “都給我閉嘴！！！”皇帝被她們吵得腦仁嗡嗡作響，眼前一陣陣發黑，猛地一拍桌案。
    他氣得說不出話來，隻覺得一股腥甜猛地湧上喉頭。
    “噗——！”
    一大口殷紅的鮮血，竟猛地從他口中噴濺而出，星星點點地灑落在明黃的龍袍和前方的禦案之上。
    “陛下！”
    殿內瞬間亂作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