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兩日，謝灼竟尋到了宮正司。
    他將一個細長的錦盒塞給淩薇，語氣有些不自然：“上次的事，多謝。這個……是一點心意。”
    淩薇打開一看，竟是一支成色上好的青玉簪，很適合如今的她戴，但她合上了盒子，推了回去：“謝大人客氣了，下官隻是盡了本分，這禮物過於貴重。”
    “況且，男子送姑娘家貼身發飾不合規矩，還是送給更合適的人吧。”她意有所指。
    謝灼眉頭蹙起，急聲道：“那天那個不是！我跟她……”話說到一半，他看見淩薇清澈卻帶著疑惑的目光，仿佛在問“你同我解釋這個做什麽”，後麵的話便卡在了喉嚨裏。
    “那你的……”未說完，他自己又意識的蝴蝶發飾是他偷偷送的，眼前人並不知道，於是這句話也被他踩了急刹車。
    他索性將錦盒又強硬地塞回她手裏：“拿著，這是皇後娘娘代表謝家，不是我要送…總之給你了！”說完，竟不等淩薇再拒絕，轉身大步流星地走了，頗有點落荒而逃的架勢。
    淩薇：“……”
    後來幾次在宮中遇見，謝灼的目光總會下意識地瞥向她發間，又失落地移開。
    淩薇不傻，少年人的情意藏的沒有那麽好。
    但，若要說之前，她還考慮用炸魚塘的方式把杜芊芊的崛起苗頭給按下去，而現在，她在用一個更徹底的方式，杜絕穿越女對這個世界的禍害。
    同時，實現理想。
    謝灼並非不讓人心動，而是對比她的理想而言，又太過渺小了。
    所以，她無法回應這熾熱的情意。
    而謝灼，似乎藏不住，也根本不想藏他的心事。
    他不知道用了何種方法，消失了好多日子，接著他的議親就中斷了。
    再出現在淩薇麵前時，愈發顯得自然和理直氣壯。
    從前他的出現還帶著些偶然和公務色彩，如今他巡值的路線似乎總能恰好經過宮正司門口。
    金吾衛協助宮正司處理棘手事務的效率也高得驚人。
    某一日宮正司查案，需將一株可能埋藏了證物的老桃樹挖開，這桃樹有些年歲，根深蒂固，幾個內侍挖得氣喘籲籲，進展緩慢。
    一個小宦官機靈，一拍腦袋：“奴才去尋些力氣大的幫手來！”
    通常這種粗重活計，會去找身材高大的太監。
    沒過多久，那小宦官回來了，臉蛋紅撲撲的，身後跟著的人卻讓所有人大吃一驚——竟是身著金吾衛服飾的謝灼！
    “謝、謝大人聽聞宮正司此處需要人手，特來相助……”小宦官激動得話都說不利索了。
    謝灼目光掃過那棵頑抗的桃樹，最後落在淩薇身上，微微挑眉，算是打過招呼。
    然後他挽起袖子，露出結實的小臂，握住樹幹，沉腰發力，伴隨著一聲悶響，那棵讓內侍們無可奈何的老桃樹，竟被他硬生生連根拔起。
    泥土簌簌落下，陽光勾勒出他充滿力量感的側影，引得周圍一片低低的驚呼。
    一位副司正忍不住感歎：“近來金吾衛的兄弟們真是好說話多了，以往咱們去請人幫忙，十回有八回請不動，如今倒好，有時隻需報上咱宮正司的名號，都有人主動上前搭把手。”
    她八卦地湊近淩薇，壓低聲音，“奴婢聽說，是謝大人特意吩咐關照咱們這邊的。淩大人，您和謝大人這關係……”
    淩薇麵不改色，聲音清晰：“表兄妹罷了。”
    話音剛落，抱著樹的人動作停滯了一瞬，樹幹重重杵在地上，仿佛在發泄某種情緒。
    “好了好了！快挖開看看！”眾人注意力立刻被樹根下的東西吸引。
    謝灼走到淩薇身邊，氣息微促，帶著剛使過力氣的熱意，忽然俯身湊近她耳邊，壓低聲音，語氣莫名：“這棵樹……該怎麽處理啊，表、妹？”
    那“表妹”二字，咬得格外清晰，帶著點磨後槽牙的意味。
    淩薇耳根一熱，瞪他一眼，工作時間，請稱職務！
    恰有太監傳來口諭，說此樹不必留了，即刻拖走處理。
    淩薇看著那株被粗暴挖出、卻仍帶著些花苞的桃樹，略有惋惜：“可惜了，今年本該能結不少桃子的。”
    但後續不歸她管，她便帶著人離開了。
    誰知第二日一早，宮正司的院子裏竟赫然立著那棵桃樹，被人重新栽種得妥妥當當，甚至還澆了水。
    手下人圍著嘖嘖稱奇。
    淩薇走進值房，隻見她的辦公桌上放著一張便簽，字跡淩厲張揚：
    「等桃子熟了，記得分我一個。」
    日子就在謝灼這不張揚但存在感十足的行為中一天天過去了。
    這天，淩薇匯報完工作，皇後閑聊般提起謝灼：“那孩子，如今是越發有主意了，家裏給相看的人，愣是一個都瞧不上，一提成親就甩臉子。真是愁人。”
    接著她話鋒一轉，看向淩薇：“淩司正年紀也不小了，如今前程已定，可有考慮過終身大事？若有心儀之人，本宮或可為你做主。”
    淩薇沒想到話題會轉到自己身上，略一思忖，便坦然道：“回娘娘，下官確有些想法。下官想著，日後若要成親，需得尋一位願意入贅的郎君。”
    “入贅？”皇後和身旁的女官都吃了一驚。
    淩薇點頭，神色認真：“下官既任女官，便想一心為朝廷辦事。家中需得有個能打理內務、支持官務的‘賢內助’方好。招婿入門，最為方便。”
    皇後：“……”她愣了片刻，才找回聲音，“原……啊，原來如此。淩司正誌向高遠，考慮周詳，是本宮想岔了。”
    皇後心下頓時一鬆。
    宮裏近來也有些風言風語，說什麽她的好侄兒半夜不睡覺跑去給人家宮正司種桃樹。
    她還以為……
    如今看來，這淩薇心思清明，全然放在公務上，對謝灼並無男女之情。
    如此甚好，也省得她日後為難。
    謝家雖不勢利，但世子夫人的門第背景，終究是需要考量的。
    淩薇於她有恩，她可以厚賞，可以在官職上提拔，但更進一步，卻是不行了。
    於是，過了幾日，皇後尋了個由頭將謝灼喚來，似是無意間提及：“淩司正那孩子，真是個有主意的。今日同本宮說，將來若要成親，必得招婿入門呢。”
    謝灼聞言，臉上沒什麽表情，眸色卻沉了沉。
    他靜默了片刻，才語氣平淡地開口：“姑母費心了。侄兒對淩司正並無他意，隻是念在她曾助過謝家，又同在宮中為陛下效力，平日便多關照了一二罷了。她的婚事，自有她自己做主。”
    說罷便行禮告退。
    皇後：……真的是她多想了？
    淩薇本以為經過皇後的講述，謝灼能夠死心，但這個人出現在她身邊的頻率不降反增，更像是宮正司的編外人員。
    係統也看不懂了：“他這是要幹嘛？！”
    淩薇捧著手冊淺淺啜了一口茶，“不懂。”
    但這事她感覺很好處理——
    不主動、不拒絕、不負責。
    咦，明明是第一次，怎麽感覺這麽熟悉呢？
    係統：……
    不愧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