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瀚因著這份訝異，目光終於在她臉上落了焦。
    他忽然“咦”了一聲，湊近了些，帶著點探究：“你……是不是和那個誰有點像？”
    他努力回憶了一下，不太確定地吐出兩個字，“蘇茜？”
    蘇茜是蘇雨晴進入演藝圈之後的藝名。
    這三年來，蘇雨晴不是沒想過借陸家的勢。
    她幾次三番委婉暗示，可陸家夫婦早通過氣，每次都裝作聽不懂，隻笑眯眯回她“加油呀，看好你哦”。
    她在陸衍陸昭麵前還得繃住自強不息的人設，隻能僵硬地笑著，轉頭靠著重生預知去一個個劇組試鏡。
    沒有陸家明著撐腰，她就得跟所有競爭者站在同一起跑線。
    這也意味著，並非所有有潛力的角色都能順利截胡。
    不過她還是拿下了幾個不錯的劇本，巧的是，恰好都是“上一世”淩薇演過的角色。
    如今倒也混成了個臉熟的新晉小花。
    當時得知這一消息的淩薇：“……”
    可以，百分百被惡女欺壓，技能永不放空。
    周瀚提起蘇茜，也隻是因為對演藝圈的了解，留了個模糊印象。
    淩薇正拿著豆漿，聞言，眼皮都沒抬，隻空出一隻手，把自己鼻梁上那副老氣的黑框眼鏡往上一推，架在了額頭上。
    然後才轉過臉，嘴裏還含著食物，迎著他的目光：“嗯嗯嗯嗯嗯？”（你再仔細看看呢？）
    周瀚居然真聽懂了這串含混的音節，還當真更仔細地端詳起來。
    他看得極為認真，是導演審視鏡頭的那種專注。
    “五官底子確實像。”他客觀評價。
    淩薇無所謂地翻了個小小的白眼，又咬了一口包子，繼續發出意味不明的單音：“嗯嗯嗯？”（所以呢？）
    “也不是，”周瀚摸著下巴的胡茬，繼續他的專業分析，“靜態像，但動態，尤其是表情一動起來，神態和肌肉走向完全不同，感覺就天差地別了。”
    兩人距離不知不覺拉得很近。
    周瀚這時才猛然察覺，女孩帶著豆漿甜香的溫熱氣息輕輕拂在他麵前。
    而她似乎毫無所覺，任由他打量著，自顧自地吃著早餐，那雙在晨光下清亮得過分的眼睛，像被溪水洗過的琉璃，純粹又坦蕩。
    周瀚身體不易察覺地僵了一下。
    就在這時——
    “我屮？！”
    一個震驚的聲音打破靜謐。
    兩人同時扭頭，隻見副導演張韜不知何時來了，手裏拎著早飯，下巴都快砸在地上。
    周瀚像是被燙到一樣，瞬間彈開，掩飾性地轉身麵向窗戶，隻留個背影。
    而淩薇卻渾然不覺，自然地咽下嘴裏的包子，還舉起豆漿杯衝張韜打了個招呼：“韜哥，早啊。”
    張韜還處在震驚中喃喃自語：“我是不是來得不是時候……“
    話沒說完，就被周瀚一把攬住肩膀往外帶。
    “別杵這兒，”周瀚的聲音恢複了工作時的幹脆，“西區場景布置，你跟我過去看看。”
    他半推著張韜往外走，經過淩薇時腳步微頓，卻沒回頭，隻留下一句：“方案放我桌上。”
    吃個早飯又多了個活，真是個周扒皮。
    但，淩薇感覺自己渾身的血液都在隱隱沸騰，方才那場短暫卻高密度的思維碰撞，不隻是周瀚感到驚奇，她也同樣覺得酣暢淋漓。
    到了下午，淩薇找到正在候場的沈弈城，溝通她的拍攝想法。
    “沈老師，我初步有一些拍攝構想，可能會讓粉絲關注到您一些……比較特別的魅力點。”
    淩薇斟酌著用詞，“可能會和節目組以往給您的定位不太一樣，但絕對是正向的。您介意我做這樣的嚐試嗎？”
    沈弈城聞言，溫和地笑了笑。
    到了他這個年紀，粉絲群體早已穩定，多是陪伴多年的老友，鮮少有新鮮血液注入。
    他看得開：“我明白。淩導，你盡管放手去試。我這個年紀，還能有導演願意為我花心思挖掘新東西，是件好事。”
    以沈弈城當年的名氣，本可以隻接些符合年齡的體麵劇本，不必再摻和這種耗神費力的綜藝。
    但人家是老來得子、女，而他，貌似和愛人很合拍，愛人也有雙胞胎的基因......
    於是他——老來得子子、女女。
    藝人有藝人的物價區，所以為了養家糊口，他這位元老才一直活躍在需要跑跳攀爬的綜藝一線，成了最穩固的常駐。
    得到首肯，淩薇徹底放開手腳。
    於是，在接下來一個緊張的密室解密環節，當其他機位都在捕捉嘉賓們焦頭爛額的表情或全景時，淩薇的鏡頭卻固執地“黏”上了沈弈城的手。
    密碼鎖的轉盤在他指尖被緩慢轉動，發出細微的“哢噠”聲。
    那修長的手指帶著一種從容的力道，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也隨之若隱若現，與他低沉的嗓音幾乎同步：“第一個數字是……”
    他並不急躁，指尖有時甚至會短暫停留，在冰冷的金屬轉盤上輕輕摩挲，讓一個簡單的解鎖動作，莫名染上了幾分狎昵的繾綣。
    這組素材送到周瀚那裏，他盯著監視器，眉頭越皺越緊。
    他喊來淩薇，指著屏幕上反複出現的手部鏡頭，語氣帶著不解：“你老讓攝像拍手幹什麽？大家都在解密，沈老師正在分析，這個時候應該捕捉他的分析狀態和別人的反應，這才是推進敘事的有效鏡頭！你這一直懟著手拍，算怎麽回事？”
    淩薇聞言一愣，沒想到這麽直白的視覺語言對方居然沒讀懂。
    她也不多解釋，目光在片場掃視一圈，喊來一位正在整理道具的場務姐姐。
    周瀚就站在一旁，眼睜睜看著那位場務起初表情平淡，看著看著，眼睛慢慢睜大，隨後嘴角控製不住地上揚，最後竟抬手捂住了嘴。
    “哦嗬嗬嗬嗬……”
    一陣帶著奇妙興奮感的笑聲從指縫中泄露出來，四十歲的場務姐姐眼神都亮了幾分。
    周瀚：“？？？”
    他看著她莫名興奮的表情，又看看屏幕上那雙被拍得極具存在感的手，第一次在自己擅長的領域裏，感到了深深的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