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裏到底還是懂得如何激勵人的，一筆豐厚的獎金很快打到了淩薇賬戶。
    項目大獲成功，請客是必然的。
    淩薇大手一揮，在一個周五晚上，帶著《追擊令》和短劇組的一群人，浩浩蕩蕩地出去慶祝。
    深知自己那離譜的酒量，淩薇謹慎地全程以茶代酒。
    好在團隊裏都是年輕人，沒什麽酒桌文化的陋習，氣氛熱烈又融洽。
    正當她放鬆下來時，周瀚端著酒杯走了過來。
    淩薇連忙站起身準備應對，卻發現自己的茶杯空了。
    瞥見旁邊英子杯裏還有半杯氣泡水，她便順手倒了一些過來，十分豪爽地一口悶下。
    咽下去的瞬間，她才察覺味道不對。
    係統：“啊哦。”
    緊接著，周瀚就觀摩了一場精彩的變臉。
    起初，那個謙虛謹慎的姑娘還在說著：“都是大家的功勞”、“運氣好而已”、“多虧周導平時帶領得好”……
    到後麵：
    “低調，低調！我隻是個平平無奇的天才罷了。”
    “天才？那隻是見我的門檻。”
    “本神此番下凡，就是為了讓這娛樂圈百花齊放的！”
    幸好她說這些豪言壯語時，聽眾隻有周瀚一個。
    因為她起初看起來一切正常，直到聚會快結束時眼神開始發飄，大家才後知後覺這裏混入了一個酒量菜雞。
    於是，送她回家的任務，自然落在了最後離開的周瀚身上。
    好在她的行動能力還算正常，隻是話變得異常密集。
    “周導，這是你的車啊？”
    “唉，這世上的有錢人，怎麽就不能多我一個呢？”
    “周導對我有提攜之恩，我是不是得給你磕一個？”
    “不對！我對周導也有激勵之恩！小周你也該給我磕一個！”
    “那……我們互相磕一個吧？就這兒！”她指著出租屋樓下的綠化帶，興致勃勃。
    周瀚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剛巧看見一隻沒拴繩的泰迪在那裏完成了氣味標記，然後昂首挺胸地跟著前麵遛彎的老人跑遠了。
    周瀚：“……你就住這裏？”
    淩薇點頭：“昂！離單位近吧！”
    周瀚不自覺地放軟了聲音：“家裏……很困難嗎？”
    淩薇用力搖頭，頭發都甩了起來：“沒有！家裏的債今年都還完啦！”
    她說著，自己笑了起來，眼睛彎彎的：“日子還長著呢，以後都是好日子！”
    看著她全然放鬆的笑容，周瀚心裏莫名軟了一下。
    他沒忍住，伸手按在她腦門上，輕輕搖了搖。
    淩薇立刻捂住嘴：“嘔——”
    周瀚連忙收回手，有些無措：“抱歉抱歉，你沒事吧？”
    淩薇抬起頭，眼中因生理反應泛起了淚花，濕漉漉的眼神控訴地看著他。
    周瀚被她看得耳根一熱，下意識後退了半步。
    淩薇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擺擺手：“我先上去啦。”
    周瀚張了張嘴，想說什麽，最終卻隻是化作一個溫和的笑：“嗯，去吧。到家……給我個信兒。”
    “知道啦，下周見。”
    周瀚低聲回應：“下周見。”
    他告訴自己，不能操之過急，尤其......是在對方還醉著的時候。
    沒過多久，淩薇的身影出現在陽台，朝他用力揮了揮手。
    周瀚也抬起手回應，看著她安全到家，才轉身上了那輛低調卻價值不菲的車，駛入了夜色中。
    淩薇回到家，洗去一身疲憊，酒意散了些。
    正準備躺下，總覺得好像忘了什麽事。
    手機適時震動，屏幕亮起，是陸衍發來的消息。
    【我明天要離開耀江了。祝賀你短劇大獲成功，有個禮物想送給你。你……在家嗎？】
    這幾天對方都沒講話，她也憋著一口氣沒去找他，現在這個時間？
    淩薇回了兩個字：【在的。】
    對方幾乎秒回：【我在樓下。】
    她慢慢起身，隨手披了件風衣下樓。
    夜涼如水，陸衍獨自站在路燈暈開的光圈邊緣，目光落在虛空中的某一點，周身透著疏淡。
    直到淩薇的身影出現在樓道口，他側過頭，鏡片後的視線倏然聚焦，淡漠如潮水褪去，整個人的輪廓在夜色裏無聲地柔和下來。
    他遞來一個素雅的紙袋，聲音溫和依舊：“祝賀你。我一直......都相信你能做到。”
    淩薇接過：“謝謝。”
    沉默無聲蔓延，比夜風更清晰地橫亙在兩人之間。
    淩薇隻得找了個話題：“之後會常駐總部？”
    陸衍：“嗯。”
    她試圖讓語氣輕鬆些：“那下次我去京北，你可要盡地主之誼。”
    陸衍：“好。”
    她又勉強問了句行程是否匆忙，得到的依舊是簡短的回應。
    話題徹底枯竭，淩薇撐起一個無懈可擊的微笑：“那我先上去了，晚安。”
    陸衍喉結微動，低低應了一聲：“嗯。”
    淩薇果斷轉身。
    算了，她想，這個大半夜跑來找她吹冷風又不講話的哥，可能真的不適合她。
    蘇雨晴那裏，她再去想其他辦法。
    剛走了幾步，手臂卻被一股溫和的力道扯住了。
    男人溫熱的手掌握著她的手腕，像是掙紮了片刻，才低聲問：“你，是在生氣嗎？”
    與三年前那句何其相似的問話。
    淩薇緩緩吐出一口氣，轉過身看向他坦言道：“如果我是呢？”
    陸衍看著她：“你是因為什麽生氣？”
    淩薇直視著他的眼睛，不再迂回：“陸衍，你能不能別插手《蕭玥傳》選角的事？”
    陸衍明顯一怔，“《蕭玥傳》？”
    他像是在腦子裏快速搜尋了一下，才將這個名字與具體事件對應起來，隨即，所有線索被串聯，他終於恍然大悟。“你是因為這個？”
    但他很快反應過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詢反問：“你怎麽會知道？是……陸昭告訴你的？”
    淩薇看著他，沒有應聲。
    他停頓了一下，聲音有些緊澀：“你們……現在關係很好。”
    淩薇莫名煩躁，她討厭這種迂回，討厭他永遠話不直說的姿態。
    於是她：“對啊，我們現在，是天下第一最最好。”
    “天下第一……最最好？”陸衍緩緩重複著這幾個字，眼睫低垂，聲音輕得幾乎散在風裏。
    淩薇卻不給他喘息之機，目光灼灼地逼問：“所以，你的答案呢？能不能不插手？”
    陸衍語塞：“我……”
    他的思緒瞬間被拉回蘇雨晴那通哽咽哀求的電話：
    “阿衍，從以前到現在，我沒求過你什麽……你看在我當初幫你墊付醫藥費的份上，看在我偷我爸的卡被他趕出家門的份上，你幫我這一次，就這一次……”
    恩情如山，話已至此，他若袖手旁觀，與忘恩負義有何區別？
    他心思百轉，正要組織語言解釋，對麵的人卻像是突然耗盡了所有力氣和期待。
    “唔，突然很困了。”淩薇打斷他的沉默，突兀地結束了對話，轉過身，聲音帶著倦意，“晚安。”
    她朝樓裏走了幾步，又忽然停下，卻沒有回頭，隻是抬了抬手，隨意地晃了晃。
    “再見，陸衍。”
    “一路順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