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薇將手往身後收了收，打算趁他還在喝，裝作正常的往外走。
    腳步還未挪動，坐著的人卻忽然逸出一聲短促的氣音，不像咳嗽，更像是壓在喉間的輕笑。
    緊接著，是玻璃杯被擱回茶幾的細響。
    下一秒，淩薇尚未完全藏到身後的手腕，便被一隻溫熱而幹燥的手掌輕輕握住。
    淩薇詫異地抬眼望去。
    麵前的人卻偏開了視線，目光微微低垂，落在自己握住的那截纖細手腕上，仿佛在研究什麽。
    暖黃的燈光落在他側臉，勾勒出柔和的輪廓。
    帶著酒後微醺的低啞嗓音，一字一句，慢而清晰地鑽進她耳朵裏：
    “手這麽涼……”
    他指腹若有似無地在她腕間皮膚上蹭過。
    “冷不冷？”
    他這才抬起眼，目光含著清淺的笑意：
    “薇薇？”
    淩薇口罩下的聲音悶悶的：“……你什麽時候認出我的？”
    曲明遠：“家裏沒有小趙。”
    淩薇：“……”
    她輕輕掙了掙手腕，沒什麽力道：“那你還喊……”
    話沒說完，卻見握著她手腕的男人忽然有了動作，他將自己的臉頰，輕輕側靠在了握住她的手背上。
    微燙的皮膚貼著她微涼的肌膚，男人微微仰起臉，也不說話，隻是眼底的笑意滿得幾乎要溢出來，就這麽看著她。
    淩薇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這身打扮，在他專注的視線下，多少有點不好意思：“我要回去了。”
    “別……”手腕上的力道並未鬆開，反而傳來一股拉力，“別走。”
    淩薇順著力道跌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他的手臂隨即從身後環過來，鬆鬆地將她圈住，下巴順勢擱在了她肩頭。
    曲明遠低下頭，淩薇臉上的口罩還沒摘，他也不去動，隻是用目光細細地描摹她露出的眉眼輪廓。
    然後，他就保持著這個從背後擁住她的姿勢，將自己的臉頰輕輕貼在她側臉上，溫熱的呼吸拂過她耳廓。
    “我好高興。”
    “你能來……我真的，好高興。”
    “像做夢一樣。”他重複著，手臂無意識地收緊。
    在他直白的歡喜麵前，淩薇心底那些尷尬和別扭漸漸消散，她眼裏也帶上了笑，順著他的話接著說道：“嗯，你現在看見的統統不是真的，明天一早全忘光。”
    曲明遠低低地笑了，那笑聲就貼著她響起，氣息熱熱地噴灑在她耳廓，激起一陣戰栗。
    他收攏手臂，將她更緊地圈進懷裏，滿足地喟歎：“嗯，做夢真好……”
    “夢裏好高興。”又重複了一遍，像個醉意醺然的憨憨。
    淩薇放鬆的靠在他懷裏：“今天喝了不少啊？”
    “不多。”他很快否認，聲音悶在她肩頸處。
    “不多？那怎麽還有人大晚上過來送東西……嗯？明遠哥？”
    最後那聲稱呼，尾音上揚，聽不出什麽情緒，卻讓環在她腰間的手臂明顯收緊了一下。
    “……沈小姐，”男人的聲音恢複了幾分平素的清晰，隻是依舊帶著酒後的微啞，“她父親是我剛到省裏工作時，帶過我的老領導，他確實提過……但我拒絕了。”
    “哦——”淩薇拉長了聲音，“是嗎？”
    係統冷不丁冒出來：“報告，他說的是真的！”
    淩薇：“……不是，你怎麽還在？”
    人家在小作怡情，沒眼色啊這個統。
    係統委屈：“人家才剛回來，你就嫌礙眼？嚶～”
    哭嚎奔走，臭情侶！！！
    被係統這麽一攪和，淩薇心裏那點故意逗弄的情緒散了大半。
    但曲明遠不知道她腦內的插曲，見她隻是“哦”了一聲便無下文，以為她不信，又斟酌著試探：“……以後，如果再有類似情況，我可以說……已經有對象了嗎？”
    淩薇作勢要走：“我都在這兒了，你還問這種話？”
    不是對象就往你腿上坐，你的腿是什麽公園長椅嗎？
    “因為……”話到嘴邊又截止了。
    淩薇等了一會兒，沒等到下文，忍不住追問：“因為什麽？”
    “……沒什麽。”他的聲音悶悶的，似乎把頭往她頸窩裏埋得更深了些。
    這哪行？話說到一半最吊人胃口。
    淩薇扭了扭身子：“不說我真走了啊。”
    “別……”曲明遠無奈地歎了口氣，手臂卻圈緊了她，不讓她亂動。
    仿佛借著這緊密的擁抱和昏暗的光線，才能將那些清醒時絕不會輕易流露的思緒說出來：“我在想……我這個身份能給你的，是不是太有限了。”
    他開口，語速很慢：“我的時間、行程，甚至一部分自由，不完全屬於我自己。你累的時候，遇到麻煩的時候，我可能無法立刻趕到你身邊。別人戀愛裏那些最平常的朝夕相處，對我來說，反而是最難得的承諾。”
    若不是酒精，這些話絕不會從曲明遠口中流出，他將懷裏的人擁得更實了些，像在確認一份失而複得的珍寶：“我怕……這樣會不會讓你覺得不夠好。”
    淩薇一點點聽著，口罩下，嘴角卻越翹越高，眼睛彎成了月牙。
    她想要扭頭看他，卻被他用臉頰輕輕抵住側臉，不讓她轉身。
    他的聲音貼著她耳畔，帶著罕見的赧然：“薇薇……別看我。”
    剛才那些像毛頭小子般患得患失的話，對素來習慣掌控局麵且情緒內斂的他來說，實在有些超綱了，因此麵對心上人，他有些淡淡的窘迫。
    淩薇依言沒再動，卻也沒說話，隻是安靜地待在他懷中。
    這沉默讓曲明遠心底有點不安，他手臂的力道鬆了些，微微低頭，想去看清她的表情。
    就在他視線垂落的瞬間，淩薇側過了頭。
    她抬起一隻手，輕輕捧住了他的臉頰，另一隻手則幹脆利落地勾下了自己臉上礙事的口罩。
    沒有了布料的阻隔，她的麵容清晰地顯露在暖光下，眼眸清亮，鼻尖微紅，唇色是自然的潤澤。
    她看著他，仰起臉便吻了上去，唇瓣相貼，溫熱柔軟，輾轉深入。
    這個吻持續了許久。
    久到窗外的雨聲仿佛都變得遙遠，久到呼吸交纏，彼此的心跳聲在寂靜的客廳裏清晰可聞。
    直到兩人都氣息微亂，淩薇才稍稍退開些許，額頭抵著他的額頭，呼吸輕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