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年輕人的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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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諸葛雄的手指還在那塊石頭上摩挲,刻痕粗糲,像是有人用盡力氣寫下這句話。他收回手,沒再說話,隻是把外衣扣子重新係好。
    龍吟風從井裏又打了半瓢水,喝完把木瓢掛在井沿。兩人並肩上路,腳步平穩,方向未變。
    走了一段,諸葛雄開口:“你說,這世上真有不怕事的人?”
    “有。”龍吟風答得幹脆,“但多數人不是不怕,是知道怕也沒用。”
    “那不一樣。”諸葛雄搖頭,“怕了還往前走的,才算數。”
    他們一路向北,天色陰沉,風卷著黃沙撲麵。第三日傍晚,抵達前月商隊遇襲的渡口。斷橋橫在河上,半截燒焦,幾具棺材靠在岸邊,蓋著草席。
    一個少年坐在橋頭,背對河水,手裏拿著一塊破布,正一點點擦著一塊無名碑。他瘦得肩胛骨凸出,衣服打滿補丁,腳上的草鞋裂了口。
    龍吟風在不遠處停下,從包袱裏取出藥箱,裝作路過醫者走近。他蹲下,遞過一碗熱湯:“喝點?夜裏冷。”
    少年抬頭,眼神清亮,沒有防備。他接過碗,道了謝,小口喝著。
    “你守這些人,認得嗎?”龍吟風問。
    少年搖頭:“不認得。他們是商隊的,我是這邊村裏的。那天我正好送飯來,看見他們倒下,沒人收屍,也沒人說話。”
    “所以你來了?”
    “嗯。”少年低頭看著湯麵,“他們也是爹娘生的。死了,總得有人管。”
    龍吟風不動聲色,又問:“你不害怕?萬一劫匪回來呢?”
    少年笑了笑:“怕。可我要是跑了,就真沒人管了。”
    這時,幾個漢子從遠處走來,腰間挎刀,身上披著舊鏢旗。帶頭那人啐了一口:“哪來的野小子,裝什麽義士?這些死人早該扔進河裏,占著地方礙眼。”
    少年沒起身,也沒回嘴,隻默默把碗放下,繼續擦碑。
    諸葛雄從暗處走出來,故意冷笑:“人家當英雄,你當孝子,圖什麽?名聲?香火?還是指望官府賞你幾兩銀子?”
    少年終於抬頭,目光掃過兩人,平靜說道:“我不是給他們守,是給我自己守”
    夜深,橋頭燃起一堆紙錢。忽然火光一竄,靈棚角落冒煙,接著騰起烈焰。少年猛地撲過去,用破衣拍打,火勢蔓延到他的手臂,皮膚發紅,但他沒鬆手。
    龍吟風閃身而至,手中藥粉灑在傷處,涼意瞬間壓住灼痛。他一句話沒說,包紮完便退開。
    少年隻低聲說了句:“謝謝。”
    第二天清晨,龍吟風和諸葛雄離開渡口,往下一個市集去。
    那是臨近武試的邊城,人流雜亂。他們在街角租了間鋪麵,掛起“收舊藥”的牌子,暗中設局。
    連續三日,諸葛雄安排手下扮成惡霸,在集市上搶奪老農菜筐,推搡跌倒,大聲辱罵。圍觀者眾多,有人皺眉,有人歎息,卻無人上前。
    第四日午後,陽光刺眼。惡霸再次動手,一腳踢翻菜筐,蘿卜滾了一地。老人摔倒,膝蓋滲血。
    人群後方,一個衣衫襤褸的少年從貨堆後衝出來,空手奪下棍子,反手一擰,將人製住。他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你有力氣欺負老人,怎不去邊關打狄人!”
    惡霸掙紮,被他按在地上動彈不得。片刻後,少年鬆手,退後三步,扶起老人,低聲道:“驚著您了。”
    老人搖頭,眼裏含淚。
    龍吟風在鋪子裏看著,輕輕點頭。
    當晚,他們悄悄跟去城郊破廟。少年蜷在角落,借著月光,在牆上用炭條臨摹《千字文》。寫到一半,停下來,在牆角寫下一行小字:“我要讀書,不止會打架。”
    諸葛雄站在門外,聽見屋內翻動紙頁的聲音,許久未動。
    第五日,他們召集幾名通過初步觀察的少年,編入一支挑夫隊,運送藥材去疫區。山路崎嶇,暴雨突至,泥石流衝垮一段陡坡。
    隊伍被困,一名體弱少年腳下一滑,整個人墜向懸崖。繩索繃緊,他在半空中掙紮,手指摳住岩縫,臉色發白。
    其他人慌亂後退,唯有那日在市集出手的少年猛地撲到崖邊,甩出繩索,大喊:“抓穩!”
    對方抓住,他全身趴下,雙臂青筋暴起,一點一點往上拉。雨水砸在臉上,他咬著牙,聲音發顫:“別鬆手!我們剛認識,你還沒請我喝酒!”
    終於把人拽上來。那少年癱坐在地,渾身濕透,喘著粗氣。
    有人遞來幹布,問他:“你幹嘛這麽拚?他又不是你兄弟。”
    “換你是他,”少年抹了把臉,“也會拉我。”
    隊伍繼續前行,氣氛變了。有人開始主動分擔重物,有人默默給病弱者讓路。
    入夜紮營,龍吟風坐在火堆旁,翻看記錄。諸葛雄走過來,蹲下,低聲問:“有幾個?”
    “三個。”龍吟風合上本子,“一個守橋的,一個救人的,一個拉人的。”
    “都還沒根骨測試。”
    “不需要。”龍吟風看著火光,“他們已經答了最重要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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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一句?”
    “你為什麽出劍?”
    諸葛雄沉默片刻,笑了:“可他們都沒拿過劍。”
    “正因為沒拿過,才看得清。”龍吟風抬頭,“要是從小練武,反倒容易忘了最初那一念。”
    第二天,隊伍接近疫區邊緣。前方傳來消息,說村子已封,外人不得入內。
    挑夫們議論紛紛,有人想退,有人猶豫。
    少年們聚在一起,沒人說話。
    龍吟風和諸葛雄站在高處,遠遠望著。
    “要不要告訴他們實情?”諸葛雄問,“這不是普通疫病,是毒草蔓延,進去九死一生。”
    “不。”龍吟風搖頭,“我們隻負責看。選不選這條路,是他們的事。”
    “可萬一他們都退了呢?”
    “那就說明,我們找錯了地方。”
    風刮過荒原,吹動旗幟。遠處村落升起黑煙,隱約可見人影奔走。
    挑夫隊長站出來,喊話:“現在回頭還來得及!進了村,生死自負!”
    人群騷動,陸續有人放下擔子,轉身離去。
    剩下的十幾人中,三個少年互相看了一眼,齊齊走上前,扛起最重的藥箱。
    龍吟風沒動,眼角微跳。
    諸葛雄低聲道:“他們知道那是什麽嗎?”
    “不知道。”龍吟風聲音很輕,“但他們知道,有人在等。”
    隊伍重新列隊,緩緩向封鎖線移動。
    龍吟風伸手按住劍柄,指尖觸到一絲濕意——昨夜淋雨,劍鞘還未幹透。
    諸葛雄看了他一眼:“你還帶著它?”
    “帶著。”龍吟風沒鬆手,“不是為了用,是為了記住。”
    “記住什麽?”
    “記住有人本可以逃,卻沒有。”
    他們跟在隊伍後方,步伐一致。風沙撲麵,視線模糊,唯有前方那幾副單薄肩膀,始終沒有偏移方向。
    進村前,守衛攔住所有人,要求留下姓名。
    守橋的少年低頭寫下名字,筆跡歪斜。
    市集出手的少年接過筆,頓了頓,在紙上寫道:“若無人管,我便自己管。”
    守衛皺眉:“這是名字?”
    少年抬頭:“是我想做的事。”
    守衛揮手放行。
    最後一名少年交出名冊時,突然抬頭問龍吟風:“你們一直跟著我們,到底是誰?”
    龍吟風沒回答。
    諸葛雄也隻是笑了笑。
    隊伍穿過封鎖線,踏入死寂的村莊。屋舍倒塌,路上散落著草席和灰燼。一隻狗趴在門口,瘦得皮包骨,尾巴輕輕搖了兩下。
    三個少年放下擔子,立刻開始搬運藥材,清點傷員。
    龍吟風站在村口,看著他們忙碌的身影。
    諸葛雄低聲問:“現在信了嗎?”
    “信了。”龍吟風目光未動,“心比根骨重要。”
    “接下來呢?”
    “接著看。”他轉身,“看他們能走多遠。”
    兩人沿著村道前行,身後,少年們正合力抬起一名垂危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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