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司徒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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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霧漫過集市邊緣的土牆,碎石路上的腳印已被露水泡軟。龍吟風抬手按了按腰間刀柄,指節擦過一道舊痕,沒說話,隻朝西邊那條通往城外的窄道點了點頭。
    諸葛雄緊了半步,肩上的布包沉甸甸地墜著,裏麵是昨夜抄錄的口供與草圖。他沒回頭,聲音壓得低:“那人不是瘋子。”
    “也不是善類。”龍吟風腳步未停,“一個逃奴能活到現在,靠的不是運氣。”
    兩人穿過荒草叢生的巷口,尋了家臨街的破客棧落腳。屋內陳舊,桌角裂著縫,窗紙糊得歪斜,透進來的光斜切在地麵,照出幾道灰痕。諸葛雄解下行囊,取出筆墨,將幾張草紙攤開,用茶碗壓住四角。
    “先理清楚他說了什麽。”他提筆蘸墨,筆尖懸空,“第一,北狄押運七十二輛棺材,內藏練過帝王槌法的高手——這事有跡可循。前年兵部密檔提過‘異俘不入京’,隻是沒人知道是誰。”
    龍吟風靠著牆坐下,閉眼片刻,又睜開:“他說司徒靈命犯雙極,左手剛猛,右手虛弱。這說法聽著玄,但和三大王留下的殘卷對得上——‘陰陽失衡者,可承極勁,亦易崩脈’。”
    “那就不是全假。”諸葛雄落筆寫下,“第二點存疑:黑水堡。鬼火、人皮燈,聽著像嚇人的話。可若真是用來震懾外人,反倒說明那地方見不得光。”
    “三狼口以西八百裏……”龍吟風緩緩道,“那一帶本就是北狄屯兵的死角,商路斷絕多年。越是說不清的地方,越可能藏著東西。”
    諸葛雄寫完一行,頓了頓筆:“問題是,為什麽從沒人提過她?蒙古旁支雖被貶黜,族譜再怎麽抹名,江湖總該有些風聲。”
    “除非有人刻意封口。”龍吟風站起身,走到桌前,盯著紙上“司徒靈”三字,“北狄大將軍拿她當活卦盤使——這話若真,她就不隻是囚徒,而是工具。一個能預判戰局的人,誰敢讓她露麵?”
    屋內一時安靜。遠處傳來幾聲狗吠,夾雜著孩童跑過的腳步聲。
    諸葛雄吹了吹未幹的墨跡:“我們之前找青姨,是衝著‘擔當’去的。可現在看,她救人損壽,更像是替人擋劫。真正的槌魂不在山中,在沙海。”
    “那我們就得換路。”龍吟風拿起一支炭筆,在紙上劃出一條線,“先去三狼口。那裏還有些老商隊走貨,若黑水堡真存在,他們不會毫無耳聞。”
    “要是問不出呢?”
    “那就隻能走另一條路。”諸葛雄提筆寫下最後一句,“找那些專門收買遺孤情報的人。他們不屬任何門派,也不歸朝廷管,隻在暗處交易消息。若司徒靈曾被轉手,他們手裏或許有記錄。”
    龍吟風盯著那行字看了許久,忽然問:“你信‘槌魂認主’嗎?”
    “我不信命。”諸葛雄放下筆,“但我信,有些人生來就被推上某個位置。不是因為他們強,而是因為沒人能替他們站那兒。”
    窗外天色漸暗,暮雲壓城。油燈被點亮,火苗跳了一下,映在牆上晃動如影。
    兩人一夜未眠。紙上密密麻麻寫滿了推演,每一條線索都被拆開重拚。他們把怪客的話分成三類:可驗證、可推測、不可考。再逐一對照過往江湖傳聞、軍報殘卷、商旅口述。
    到後半夜,諸葛雄揉了揉發酸的眼睛:“北狄三年前確有一次大規模遷俘行動,路線繞開官道,走的是漠北古道。押送隊伍穿黑袍,不掛旗號,但有人見過車上滲血。”
    “時間對得上。”龍吟風低聲說,“他說七十二具棺材,數字太具體,不像編的。而且,若隻是普通囚犯,何必用棺材?分明是要鎮住什麽。”
    “還有一點。”諸葛雄翻出一張舊地圖,“黑水堡雖不在官方記載裏,但在一些走私販口中出現過。說是‘死地’,進去的人要麽瘋,要麽啞。有個駝隊老板說,他曾遠遠望見城牆上有火光浮動,不像燈,也不像焰,倒像是……飄著的骨頭。”
    龍吟風伸手點了點地圖邊緣一處空白:“這裏以前是前朝流放重犯的地方,後來一場大火燒了整座營寨。若北狄重建它,用來關押特殊人物,完全可能。”
    “問題是怎麽進去。”諸葛雄搖頭,“沒有內應,連靠近都難。更何況,我們連確切位置都沒掌握。”
    “所以得找人。”龍吟風站起身,走到門邊,拉開一道縫隙。夜風灌入,吹得燈焰傾斜。他望著遠處漆黑的街道,“你說的那個組織,叫什麽名字?”
    “沒人知道全稱。”諸葛雄低聲道,“江湖上叫他們‘拾遺人’。專做一類生意——找失蹤的孩子。二十年前雲家覆滅時,就有傳言說,有個嬰兒被秘密送出,後來就是拾遺人經手賣給了北方某族。”
    “司徒家的事?”龍吟風眼神一動。
    “巧合?”諸葛雄苦笑,“還是早就安排好的?如果他們連雲家血脈都能經手,那司徒靈這種被抹名的公主,更可能是他們的交易品。”
    “那就得讓他們開口。”龍吟風回身抓起鬥笠,“明日一早啟程,先去三狼口。若有商旅提及黑水堡,便順勢追查;若無音訊,就放出風去——有人願出高價,買一個十年前失蹤的蒙古女子下落。”
    “他們會警覺。”
    “那就讓他們警覺。”龍吟風戴上鬥笠,陰影遮住半張臉,“隻要有人動了心思,就會留下痕跡。我們等的就是那個瞬間。”
    諸葛雄收起紙稿,一一卷好塞入竹筒。他抬頭看了看天色,東方已泛出一絲灰白。
    “這一趟,不會再像從前那樣盲目找了。”他將竹筒綁在背上,係緊繩結,“青姨是障眼法,真正的路在沙海。我們之前走岔了,但現在,回來了。”
    龍吟風沒說話,隻將一把短刃插進靴筒,動作利落。他最後掃了一眼桌上散落的紙頁,那些批注像蛛網般交織,卻終於連成了一條線。
    他們推門而出。晨風撲麵,帶著泥土與柴灰的氣息。街上無人,隻有簷下鐵鈴輕響。
    兩人並肩走向馬廄,腳步踏在石板上,發出清脆回音。
    馬已備好。龍吟風翻身上鞍,握緊韁繩。諸葛雄坐在後頭,手按在竹筒上。
    “你覺得她還活著嗎?”他忽然問。
    龍吟風揚起馬鞭,聲音隨風散開:“隻要黑水堡還在,她就死不了。”
    馬蹄聲起,踏破寂靜。塵土飛揚中,兩騎疾馳而出,直奔西道。
    前方山路蜿蜒,隱入濃霧深處。
    其中一匹馬的尾鬃上,掛著一枚褪色的布條,邊角繡著半個模糊的符號,像是某種標記,又像是舊日遺落的憑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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