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雷域外圍那初具雛形的坊市，近些時日愈發顯得熱鬧了些。雖仍不及那些傳承萬載的大型修真聚集地，但往來修士的身影明顯增多，不再是最初那般門可羅雀的景象。仙盟的封鎖禁令，在這廣袤而實際的修真界，顯然並非鐵板一塊。足夠的利益，總能催生敢於冒險的勇氣。
    這一日，坊市迎來了一位頗為特殊的客人。
    來人一身玄色鬥篷，將周身氣息與形貌遮掩得嚴嚴實實，隻露出一雙深邃如同古井的眼眸。他並未在那些擺放著雷擊木、雷晶石的攤位前過多停留，而是徑直走向了坊市中唯一一間由九霄雷域官方開設，負責大宗交易與接洽事務的“驚雷閣”。
    守在閣外的兩名由赤羽長老麾下精銳弟子擔任的護衛，立刻警覺起來，手按在了腰間的法器上。他們從此人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晦澀而強大的壓力，絕非尋常前來交易的散修。
    “止步。此乃重地，閣下有何貴幹？”其中一名護衛沉聲喝道。
    那玄袍人停下腳步，鬥篷下傳來一個略顯沙啞，卻帶著某種奇特韻律的聲音：“故人來訪，欲見此地主人，煩請通傳。”說著，他並未取出任何信物，隻是伸出手，掌心向上，一絲極其微弱、卻精純無比，帶著古老星辰意味的法力波動一閃而逝。
    這股波動極其隱晦，但兩名護衛卻感到自身修煉的雷法微微一滯，仿佛遇到了某種上位氣息的壓製。兩人對視一眼，心知此人絕不簡單。一名護衛不敢怠慢，立刻轉身入內稟報。
    片刻之後，驚雷閣頂層的靜室內，晚風端坐主位，玉老的虛影懸浮在一旁。那玄袍人已被請入室內，他依舊未曾脫下鬥篷，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裏。
    “閣下是誰？所謂故人，又從何談起？”晚風眸光平靜地看著他，仙尊中期的神識早已將對方籠罩，卻感覺如同投入一片深邃星空，難以探測其底細。此人修為，至少也是真仙巔峰，甚至可能更高。
    那玄袍人微微躬身，算是行禮，聲音依舊沙啞：“在下身份暫且不便明言。此番冒昧來訪，是代表‘星耀商會’，向晚風宮主表達一份善意。”
    “星耀商會？”晚風眉梢微挑，看向玉老。玉老虛影波動了一下，傳音道：“宮主，星耀商會是遊離於仙盟主流之外的一個古老商業組織，底蘊深厚，行蹤詭秘，據說其生意遍布諸天萬界，甚至連一些未被仙盟掌控的荒僻星域都有他們的觸角。他們向來隻認利益，不涉紛爭，仙盟對其也多是睜隻眼閉隻眼。”
    晚風心中了然，看來仙盟的封鎖，果然引來了些“遊魚”。她不動聲色地道：“善意？本宮與貴商會，似乎並無交集。”
    “以前沒有，現在可以有。”玄袍人語氣平和，“仙盟禁令，於我商會而言，不過一紙空文。我商會看重的是九霄雷域獨有的資源，以及……宮主與晚寶姑娘的潛力。我們願意向貴域提供仙盟禁令清單上的部分緊缺物資，如‘虛空晶鋼’、‘萬年暖玉’、‘七心海棠’等，並收購貴域的雷係特產，價格，可比市價高出三成。”
    他報出的幾種材料，皆是煉製高階仙器、丹藥所需，確實在仙盟封鎖下極難獲取。對方顯然做足了功課。
    晚風並未立刻答應，指尖輕輕敲擊著扶手：“條件？”
    “宮主快人快語。”玄袍人道，“其一，我商會希望在貴域坊市內獲得一塊專屬區域，用於建立分會。其二，希望在未來某些特定情況下，能獲得宮主或晚寶姑娘的一次出手相助，當然，會付出相應的、令二位滿意的代價。其三，關於貴域特有的一種……嗯，似乎是晚寶姑娘新近培育出的，帶有雷紋的‘雷紋稻’與‘蘊雷草’，我商會希望能獲得優先收購權。”
    前兩個條件尚在預料之中，第三個條件卻讓晚風心中微動。寶兒搗鼓出的那些靈植，竟然這麽快就引起了外界的注意？看來這星耀商會的耳目，確實靈通。
    “建立分會，需遵守我域規矩，受我域監管。出手相助，視情況而定，且代價需提前議定。優先收購權可以給予，但價格需公允。”晚風緩緩道，語氣不容置疑，“這是底線。”
    玄袍人沉默片刻，似乎在權衡，隨即點頭：“可以。宮主爽快。這是首批物資清單，以及我方願意支付的價格，請宮主過目。”他袖袍一拂，一枚散發著星輝的玉簡輕飄飄飛向晚風。
    晚風接過，神識掃入，心中亦是一震。清單所列物資之豐富，遠超預期，尤其是其中幾種用於構建超遠距離傳送陣的核心材料，正是九霄雷域目前急需的。對方給出的收購價格也的確優厚。
    “合作愉快。”晚風收起玉簡，淡然道。
    “合作愉快。”玄袍人再次躬身，“物資三日內送達。在下告辭。”說完，身形一晃，便如同融入陰影般，無聲無息地消失在靜室內，來去無蹤。
    “星耀商會……倒是送了一場及時雨。”玉老撫須道，“尤其是那‘虛空晶鋼’和‘定星石’，若能找到擅長此道者，我們或可嚐試構建連通隱霞穀乃至其他友好勢力的秘密傳送陣，打破仙盟的空間封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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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風點頭：“此事需隱秘進行。孫長老負責接洽，玉老您來把關。至於構建傳送陣的人選……”她沉吟片刻，“或許，該讓寶兒去‘請’她那位擅長陣法的老朋友了。”
    就在九霄雷域與星耀商會達成秘密協議的同時，仙界，萬法仙域，仙盟總壇的議事大殿內，氣氛卻是一片凝重。
    大殿廣闊無邊，穹頂銘刻周天星辰，地麵流淌著法則金光。此刻，大殿中央的龐大光幕上，正清晰地顯示著九霄雷域外圍坊市日漸繁忙的景象，以及一些關於星耀商會人員出沒的模糊情報。
    萬法仙尊高踞首座，麵容籠罩在萬千律法符文之中，看不清神色，唯有那浩瀚如淵的威壓，讓下方分列兩側的各大仙域代表、仙盟各部主事感到呼吸艱難。
    “不過旬月，禁令已成空文！星耀商會那群逐利之徒，竟敢公然與我仙盟作對！”一名隸屬於萬法仙域的仙官怒氣衝衝地出列稟報，“據查，已有包括虛空晶鋼在內的多種管製物資，流入了九霄雷域！長此以往，我仙盟威信何存？”
    “何止是物資！”另一位負責情報收集的執事緊接著道，“據安插在外的眼線匯報，近來到訪九霄雷域周邊，乃至試圖加入其門下的修士數量明顯增加，其中不乏一些在各自領域小有名氣，卻因種種原因不容於仙盟秩序的散修，甚至還有幾個小型宗門在暗中與之接觸！那‘禍世雙嬌’的名頭，如今在底層修士中，竟頗有煽動力！”
    “隱霞穀方麵，淩霞那老婆子態度極其強硬，我等派去‘詢問’的使者，連穀口都沒進去，便被其門下弟子轟了出來！聲稱其與九霄雷域同進同退！”
    壞消息一個接一個，讓大殿內的氣氛愈發壓抑。仙盟這台龐大的機器，第一次在麵對一個“新生”勢力時，感到了一種無處著力的滯澀感。武力鎮壓受挫，經濟封鎖被破，輿論上似乎也未能完全占據上風。
    “夠了。”
    平淡無奇的兩個字從首座傳來，卻如同蘊含著天地律令，瞬間壓下了所有的嘈雜議論。大殿內鴉雀無聲，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到萬法仙尊身上。
    “星耀商會，疥癬之疾，跳梁小醜，暫且容他。”萬法仙尊的聲音聽不出喜怒，“至於那些趨炎附勢、不知死活的散修與小宗門……記下名單，日後一並清算。”
    他的目光緩緩掃過下方眾人，最終落在一位身穿皓白仙袍，周身繚繞著淡淡月華的身影上。“望舒仙尊，”他開口道，“你素來掌管仙盟典儀與諸天星圖，對於這‘九霄雷域’，有何看法？”
    被點名的望舒仙尊微微抬眸，她是九大仙域中“廣寒仙域”的代表，性情清冷，平日極少參與仙盟具體事務。此刻被萬法仙尊點名詢問，她神色不變，清越的聲音如同月下泉水：“回仙尊，九霄雷域立足未穩，卻已顯崢嶸。晚風宮主重登仙尊，根基深厚；那晚寶身負異稟，氣運昌隆。更兼其行事……不拘一格，往往出人意料。強行壓製，恐適得其反，徒耗仙盟元氣。”
    她的話說得委婉，但意思卻很明確：硬來代價太大，不合算。
    此言一出，下方不少仙域代表眼中都閃過思索之色。並非所有仙域都如萬法仙域一般，對玉霄仙域的遺留勢力抱有必除之而後快的態度。一些仙域更關心自身利益，不願為了萬法仙尊的私怨而損耗過多力量。
    “望舒仙尊此言差矣！”立刻有萬法仙尊的鐵杆擁護者出言反駁，“正因其羽翼未豐，才更應趁早鏟除！豈能坐視其成長，養虎為患？仙盟威嚴，不容挑釁！”
    “鏟除？說得輕巧！刑無赦前車之鑒不遠！誰願領軍？誰又能保證必勝？”另一位與廣寒仙域交好的仙域代表冷聲質疑。
    “難道就任由其坐大，打我仙盟的臉麵嗎？”
    “臉麵重要還是實際利益重要？為了一個晚風，掀起仙域大戰嗎？”
    大殿之內，頓時爭論四起，原本鐵板一塊的仙盟高層，此刻竟隱隱出現了分歧。支持強硬鎮壓與主張謹慎觀望、甚至暗中接觸的兩派，各執一詞，爭執不下。
    萬法仙尊端坐其上，冷漠地注視著下方的爭論，那籠罩在符文後的麵容，看不出絲毫情緒。他深知，這種分歧的出現，本身就意味著仙盟對他權威的某種微妙動搖。晚風的突破與九霄雷域的頑強，像一根楔子，打入了仙盟看似堅固的壁壘。
    “肅靜。”
    他再次開口，壓下所有聲音。
    “九霄雷域，悖逆仙盟，其罪當誅。此乃根本，不容置疑。”他先定下基調，斷絕了任何妥協的可能，“然，莽撞行事，亦非上策。”
    他目光轉向下方一位一直沉默寡言，身穿八卦道袍，氣息玄奧的老者：“天機仙尊，依你之見，此局關鍵在何處？”
    天機仙尊，執掌“天機仙域”，最擅推演天機，卜算吉凶。他緩緩睜開一直微閉的雙目，眼中仿佛有星河幻滅，因果交織。他掐指推算片刻，眉頭微蹙，緩聲道：“變數交織，晦暗不明。那晚寶身負之雷印，牽扯甚深，似與某樁上古因果有關。九霄雷域之地，亦暗藏玄機，非止表麵雷霆……強行推算，反遭天機反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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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頓了頓，給出了一個模糊的指向：“或許，解鈴還須係鈴人。根源仍在……玉霄舊事。”
    天機仙尊的話雲山霧罩，卻讓萬法仙尊眼中寒光一閃。玉霄舊事……他自然明白指的是什麽。那樁他不願提及的過往，以及那件他誌在必得的東西。
    “本尊明白了。”萬法仙尊不再多問，他環視眾人，下達了最終指令，“即日起，加強對九霄雷域周邊星域的監控，凡與之交易、往來者，一經發現，嚴懲不貸！另，暗中搜尋與玉霄仙域、雷獄仙域相關之遺物、傳承，尤其是……可能與那‘九霄禦雷真符’煉製法門有關聯的線索！”
    他並未放棄武力，而是轉變了策略，試圖從根源上尋找克製晚風，乃至破解九霄雷域地利的方法。同時，那加強監控的命令，也帶著明顯的殺雞儆猴意味，試圖重新鞏固封鎖。
    “謹遵法旨！”眾人齊聲應諾，但心思各異。
    一場高層會議，並未能拿出立竿見影的解決方案，反而暴露了仙盟內部並非鐵板一塊。萬法仙尊的絕對權威，因九霄雷域的崛起，而出現了一絲細微的裂痕。
    風暴並未平息，反而從明麵轉入了更加複雜的暗流之中。仙盟這台巨輪，正在緩慢而艱難地調整方向，而九霄雷域這艘新生的扁舟，則在驚濤駭浪中，頑強地破浪前行。
    誰也不知，這暗流的湧動，最終會將局勢導向何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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