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濁的黃泉水奔流不息，散發出洗滌靈魂的詭異氣息，攔住了四人的去路。河麵寬闊，神識難以探測對岸，水中無數哀嚎的虛影更是讓人望而生畏。
    “這咋過去？遊過去？”公輸夜伸著脖子看了看那令人心悸的河水，連連搖頭，“我這身寶貝鎧甲可不禁泡！”
    白術仔細觀察著河水，凝重道：“黃泉之水，鵝毛不浮，仙佛難渡。沾染一滴，便會魂魄不穩，記憶紊亂。除非有專門的法寶或…”
    他話音未落，遠處迷霧中，一點昏黃的燈火緩緩靠近。伴隨著吱呀吱呀的搖櫓聲，一艘破舊的小木舟，無聲無息地破開渾濁的河水，駛到近前。
    船頭掛著一盞散發著昏黃光暈的燈籠，船尾坐著一位身形佝僂、滿臉皺紋、手持長櫓的老嫗。她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粗布衣衫，眼神渾濁，仿佛看盡了世間悲歡。
    “要過河嗎？一人…一碗湯。”老嫗的聲音沙啞而緩慢，帶著一種奇異的魔力，讓人心神不由自主地放鬆。她身旁放著一個冒著熱氣的木桶，桶內湯汁渾濁，散發出令人忘卻一切煩惱的奇異香氣。
    孟婆！奈何橋頭的孟婆，竟在這黃泉岔路擺渡！
    公輸夜眼睛一亮，湊上前笑嘻嘻地道：“婆婆，您就是傳說中的孟婆吧？久仰久仰！您這湯…能不能便宜點？我們四個人，買三送一行不行？”
    孟婆抬起渾濁的眼，淡淡地瞥了公輸夜一眼：“規矩…就是規矩。不喝湯，不過河。”
    公輸夜還想討價還價，林小凡卻上前一步，拱手道：“孟婆前輩，我等有要事需渡河前往歸墟邊緣，關乎三界安危，並非有意擾亂輪回。這孟婆湯…可否免去？”他深知孟婆湯的厲害，一旦飲下，前塵盡忘，後果不堪設想。
    孟婆緩緩搖頭，聲音依舊平淡：“過往生靈，皆需飲湯。此乃天道規則，老身…無權更改。”她目光掃過四人，在林小凡和杜雨晴身上微微停留，“爾等身上…因果甚重，執念頗深。這湯…或許對你們是解脫。”
    杜雨晴緊握著林小凡的手，眼神堅定。她絕不會忘記與林小凡的一切。
    就在僵持之際，林小凡識海中的造化玉碟殘片忽然微微震動，傳遞出一段模糊的信息——孟婆乃後土娘娘善念化身，執掌遺忘，卻並非無情…
    林小凡心念電轉，忽然開口道：“前輩執掌遺忘，是為讓魂魄純淨，重入輪回。然，若遺忘並非解脫，而是另一種形式的‘迷失’呢？我等背負因果，前往歸墟，正是為了斬斷更大的禍根，讓更多魂魄得以安寧輪回。前輩通曉萬古，當知‘噬心大陣’之害！”
    聽到“噬心大陣”四字，孟婆那古井無波的臉上，終於出現了一絲極其細微的漣漪。她沉默了片刻，渾濁的眼中仿佛有萬千景象流轉。
    良久，她輕輕歎了口氣，那歎息聲中蘊含著無盡的滄桑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悲憫。
    “罷了…既然提及‘噬心’之禍…老身便破例一次。”孟婆緩緩道，“湯，可以不喝。但船資…需另付。”
    公輸夜一聽有戲，連忙問道：“婆婆您說！要靈石還是寶貝？隻要我公輸夜拿得出來，絕無二話！”
    孟婆卻搖了搖頭，伸出一根幹枯的手指，指向奔騰的黃泉水：“老身不要外物。隻需你們…各自取一縷‘忘川水精’予我。”
    忘川水精？那是黃泉本源凝聚之物，蘊含極致的遺忘與淨化之力，極難攝取，且對攝取者心神有巨大衝擊！
    “忘川水精？”白術臉色一變，“此物蘊含極致遺忘法則，強行攝取，恐傷及自身記憶本源！”
    孟婆淡淡道：“不敢，便飲湯。”
    這是陽謀！要麽喝湯忘盡前塵，要麽冒險攝取水精，可能損傷記憶。
    林小凡與杜雨晴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決然。遺忘彼此，是他們絕對無法接受的！
    “我來！”林小凡毫不猶豫，走到河邊，混沌始炁運轉於指尖，小心翼翼地探向那渾濁的河水。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觸碰到河水的刹那，一股龐大無比的遺忘意念如同潮水般順著指尖湧入他的識海！
    刹那間，無數紛亂的、屬於他人的記憶碎片衝擊著他的神魂！有沙場喋血的不甘，有愛恨別離的痛楚，有求而不得的執念……這些雜亂無比的記憶洪流，試圖衝刷、覆蓋他自身的記憶！
    林小凡悶哼一聲，臉色瞬間蒼白，但他緊守靈台，混沌始炁如同中流砥柱，牢牢護住核心記憶，同時造化玉碟碎片光華流轉，輔助他梳理、隔絕那些外來記憶的衝擊。他強忍著神魂的刺痛與混亂，法力凝聚，硬生生從那奔騰的河水中，拘出了一縷散發著朦朧白光、不斷扭曲變幻的水精！
    將這道忘川水精交給孟婆，林小凡已是額頭見汗，氣息微亂。
    杜雨晴見狀，心疼不已，也要上前，卻被林小凡攔住。他看向公輸夜和白術。
    公輸夜一咬牙：“媽的，拚了！”他掏出一個特製的、刻滿了固魂符文的玉瓶，用機關臂操控著，小心翼翼地去接引河水。然而忘川水精的衝擊遠超想象，玉瓶瞬間布滿裂紋，公輸夜也如同被重錘擊中，怪叫一聲，差點栽進河裏，好不容易才穩住，拘來一縷微弱的水精，自己卻眼神渙散了好一會兒，嘴裏念叨著“我是誰？我在哪？”過了片刻才在白術的丹藥幫助下恢複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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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術則運用醫道秘法，以銀針封住自身幾處要穴，穩固神魂，再以藥氣引導，過程雖慢，卻相對平穩地取到了一縷水精，隻是臉色也蒼白了幾分。
    四人將三縷忘川水精交給孟婆。
    孟婆收起水精，那佝僂的身軀似乎挺直了一絲，她深深看了林小凡一眼，沙啞道：“混沌護魂，玉碟定念…難怪能抵禦忘川侵蝕。上船吧。”
    小木舟看似破舊，卻穩穩當當地承載著四人，無聲無息地滑向對岸。船行河中，兩側哀嚎的虛影仿佛受到某種安撫，漸漸平靜下來。
    望著船頭那盞昏黃的燈，以及孟婆佝僂的背影，林小凡心中感慨。這位執掌遺忘的神隻，或許並非冷酷無情，隻是以她的方式，守護著輪回的秩序。
    就在小舟即將靠岸之時，孟婆頭也不回地，用一種仿佛夢囈般的聲音，輕輕吟道：
    “彼岸花開開彼岸，忘川河畔憶前塵…”
    “三生石上因果現，奈何橋頭歎奈何…”
    “此去…前路…小心…‘巡河夜叉’…”
    巡河夜叉？林小凡心中一凜。
    未及細想，小舟已輕輕靠岸。對岸，那片死寂的虛無之地近在眼前，歸墟那令人心悸的氣息撲麵而來！
    而與此同時，渾濁的黃泉水中，數個巨大的、布滿鱗片的黑影，正悄然浮出水麵，猩紅的眼睛，死死盯住了剛剛登岸的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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