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荒原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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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口的光線被那巨大的陰影徹底吞噬,洞穴內陷入一片昏暗。林晏全身緊繃,靈犀青丹之力蓄勢待發,冰寒之氣在“無鋒”劍鞘上無聲凝聚,隨時準備發出雷霆一擊。
然而,預想中的攻擊並未到來。
那巨大的身影在洞口停頓了片刻,似乎是在觀察。接著,一聲低沉卻並不顯得凶戾的嘶鳴聲響起,帶著一種古老而疲憊的氣息。隨後,那陰影緩緩移動,向一旁挪開,洞口的光線重新照射進來。
借著這微弱的光,林晏終於看清了洞外的存在。
那並非想象中的猙獰怪物,也非劍堂的追兵。而是一頭極其雄壯魁梧的……犛牛?
但這犛牛與他認知中的截然不同。它的體型遠比普通犛牛龐大,近乎一座移動的小山丘。渾身覆蓋著長而濃密的、沾滿了冰雪的蒼灰色毛發,如同披著一件厚重的冰霜鎧甲。最引人注目的是它的頭顱,額心處長著一根粗短卻異常堅實的深藍色獨角,獨角上環繞著天然的螺旋紋路,隱隱散發著微弱的寒光。它的眼睛大而溫潤,透著一種曆經滄桑的沉穩與智慧,此刻正安靜地注視著洞穴內的兩人,並無惡意。
而在巨犛牛寬厚的背上,穩穩地坐著一個人。
那人身形高大,裹著厚厚的、由某種不知名獸皮縫製的衣袍,皮毛外翻,擋住了大半麵容,隻露出一雙銳利如鷹隼的眼睛,在昏暗光線下閃爍著審視的光芒。他頭上戴著一頂同樣材質的皮帽,帽簷壓得很低。他的背上,似乎負著一把造型古樸的長弓。
這一人一牛,就這樣沉默地矗立在風雪初歇的荒原上,帶著一種與這片苦寒之地渾然天成的蒼茫氣息。
林晏緊繃的神經稍稍放鬆,但警惕未減。他緩緩站起身,依舊將蘇辭護在身後,目光與那騎在牛背上的人對視,沉聲開口,聲音因長時間的緊張和消耗而略顯沙啞:“你們是誰?”
那皮袍下的目光在林晏和他手中凝聚寒氣的劍鞘上掃過,又落在他身後昏迷的蘇辭身上停留片刻,尤其是她手腕上那散發著微弱溫熱的朱砂手鐲和眉心若隱若現的冰印。
片刻沉默後,一個低沉而略帶沙啞的聲音從皮袍下傳來,語調有些奇特,卻清晰易懂:“路過的人。這裏的風雪和震動,是你們弄出來的?”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遠處依舊被沉悶轟鳴籠罩的葬眸主峰方向。
林晏心中一動,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你們一直生活在這片荒原?”
那人似乎輕笑了一聲,帶著些淡淡的嘲諷:“‘你們’?外鄉人,這片白色的地獄,除了被流放者和追尋傳說的傻瓜,誰會願意久留?”他拍了拍身下巨犛牛的脖頸,那巨牛溫順地甩了甩頭,噴出一股帶著冰碴的白汽。
“不過,”他話鋒一轉,目光再次變得銳利,“能弄出這麽大動靜,還能從‘葬眸’的憤怒裏逃出來……你們不像普通的流放者。那個女人,”他指向蘇辭,“她身上的氣息很亂,冰與煞交織……你們遇到了‘那些東西’,還接觸了‘山之靈’?”
山之靈?是指冰魄之心?他竟然知道?林晏心中巨震,麵上卻不動聲色:“你知道山裏的東西?”
“古老的守護者,也是痛苦的源頭。”皮袍人的聲音帶著一種複雜的意味,“每一個真正生活在雪原陰影下的人,都知道一些古老的告誡。遠離葬眸山,尤其在它‘呼吸’紊亂的時候。”他看了看天色,風雪雖歇,但陰雲依舊低沉,“夜晚的荒原不屬於旅人,尤其是受傷的旅人。你們需要一個更安全的地方。”
他的語氣似乎沒有敵意,甚至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招攬?或者說,是對同類的一點點憐憫?
林晏飛速權衡著。眼前這人神秘莫測,對冰魄之心和黑潮似乎有所了解,其實力深淺不知,座下的巨牛也絕非普通牲畜。拒絕他,自己和狀態極差的蘇辭很可能無法在危機四伏的荒原之夜生存下去。相信他,則無異於一場賭博。
就在他猶豫之際,蘇辭忽然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身體再次劇烈地顫抖起來,眉心的冰藍印記和頸部的暗紅紋路同時亮起,朱砂手鐲的紅光也變得明滅不定,冰煞衝突似乎又要爆發!
林晏臉色一變,立刻俯身試圖再次為她渡氣壓製。
洞外的皮袍人看到這一幕,尤其是蘇辭身上那明顯的異狀和手鐲的反應,眼中閃過一絲了然和更深的探究。他忽然開口道:“她撐不了多久了。普通的法子壓不住‘山之靈’的憤怒和‘汙穢之種’的反噬。”
林晏猛地抬頭看他。
皮袍人沉默了一下,似乎在做什麽決定,最終說道:“我的營地離這裏不遠,有能暫時緩和這種衝突的藥草和溫泉。信不信由你。”
說完,他不再多言,隻是駕馭著巨犛牛調轉了方向,靜靜地等在那裏。姿態擺出,選擇權交給了林晏。
是留在原地,麵對蘇辭隨時可能爆發的危機和荒原未知的黑夜?還是跟著這個神秘的荒原遺民,去一個未知的營地冒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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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晏看著懷中痛苦不堪的蘇辭,又看了一眼洞外那沉默卻帶來一絲生機的高大身影,以及那頭神異的巨牛。
沒有太多時間猶豫了。
他深吸一口氣,做出了決定。小心翼翼地將蘇辭背起,用衣帶固定好,然後握緊劍鞘,一步步走出了洞穴。
看到他出來,皮袍人似乎並不意外,隻是輕輕一抖韁繩。巨犛牛發出一聲低沉的哞叫,邁開沉重的步伐,不緊不慢地朝著一個方向走去,四蹄踏在雪地上,發出沉穩的“咯吱”聲。
林晏緊隨其後,保持著一段警惕的距離。
一路無話,隻有風雪過後的死寂和巨牛踏雪的聲音。荒原的夜晚降臨得極快,四周迅速陷入一片黑暗,隻有雪地反射著一點點微弱的天光。那皮袍人似乎對這片地形極其熟悉,即使在黑暗中也能準確地辨認方向。
大約走了半個時辰,前方出現了一片背靠巨大冰磧石的避風窪地。窪地中,零星點綴著幾座低矮的、用巨大獸皮和冰塊壘砌而成的簡易居所,看上去像是一個小小的臨時營地。營地中央,有一小堆篝火在燃燒,跳動的火焰在這無盡的黑暗中顯得格外溫暖,也照亮了篝火旁幾個同樣裹著厚實皮袍、身影模糊的人。
看到皮袍人回來,篝火旁的一個人站起身,朝他揮了揮手,似乎說了句什麽,聲音被風吹散,聽不真切。
皮袍人抬手回應了一下,然後回頭看了林晏一眼,示意他跟上來。
隨著距離接近,林晏看得更清楚了些。營地裏的幾個人都帶著武器,弓、骨矛、粗糙的戰斧,他們動作矯健,眼神警惕,看到陌生的林晏和他背上的蘇辭時,都投來了審視和疑惑的目光,但並沒有立刻表現出敵意。
皮袍人下了牛背,對其中一個像是領頭的高大漢子低聲說了幾句。那漢子目光銳利地掃過林晏,尤其在蘇辭身上停留了片刻,眉頭緊鎖,最終點了點頭,指了指營地邊緣一個冒著絲絲熱氣的、用石塊圍起來的小水池。
“帶她去那邊的溫泉泡著,能暫時舒服點。”皮袍人對林晏說道,然後又對那高大漢子說,“巴魯,去把‘冰苔蘚’和‘暖血根’搗碎拿來。”
名叫巴魯的漢子應了一聲,轉身走向一個皮帳。
林晏心中疑慮未消,但看到那池熱氣騰騰的泉水,以及蘇辭愈發痛苦的神情,他還是道了聲謝,小心地將蘇辭放入溫暖的泉水中。泉水似乎含有特殊的礦物質,剛浸入不久,蘇辭緊鎖的眉頭便微微舒展了一些,顫抖也減輕了少許。
這時,巴魯拿著一個石碗走了過來,碗裏是搗成糊狀的、散發著奇異清香的藍綠色苔蘚和一種暗紅色的根莖混合物。他將石碗遞給林晏,甕聲甕氣地說道:“敷在她心口和眉心。”
林晏接過石碗,遲疑了一下。他仔細辨認著那藥糊的氣味,憑借醫藥知識,他能分辨出那冰苔蘚蘊含著精純的寒性能量,而暖血根則有一種溫和的活血效力,兩者結合,似乎確實能起到一定的調和緩衝作用,至少無害。
他不再猶豫,小心地將藥糊敷在蘇辭指定的位置。
藥力緩緩滲透,配合著溫泉的熱度,蘇辭的氣息終於逐漸平穩下來,雖然並未解除根本,但劇烈的衝突似乎被暫時緩和了,她沉沉睡去。
林晏稍稍鬆了口氣,這才直起身,看向那帶他來的皮袍人和其他幾位圍過來的荒原遺民。
皮袍人此時已經摘下了帽子,露出一張被風霜刻滿了痕跡、卻依舊堅毅的中年男子的麵龐。他的眼神依舊銳利,但少了幾分之前的審視,多了些許複雜。
“謝謝。”林晏真誠地道謝。
中年男子擺了擺手,目光卻依舊落在蘇辭身上,緩緩開口道:“現在,外鄉人,或許你們該告訴我,你們究竟在葬眸山裏做了什麽?又為何會引來‘汙穢之種’如此深的糾纏?還有她……”
他的目光移向蘇辭手腕上那即使昏睡依舊散發著微弱紅光的朱砂手鐲,聲音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
“……她這‘炎君之淚’,是從何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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