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冰髓泣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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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辭的突然坐起和那充滿痛苦與駭人的囈語,讓林晏的心瞬間揪緊。他立刻回到她身邊,扶住她劇烈顫抖的肩膀。
    “蘇辭!你怎麽了?什麽哭聲?什麽要醒了?”他急切地追問,目光不由自主地瞥向洞外那具已然徹底僵直的遺蛻。
    蘇辭雙手死死地抓著自己的頭發,指節因用力而發白,那隻深紫色的右眼中紫光紊亂地閃爍著,倒映出的仿佛不是眼前的景象,而是某種更深層、更恐怖的畫麵。她的聲音斷斷續續,充滿了難以忍受的痛苦:
    “……下麵……冰的下麵……好多……好多人……在哭……在喊……”
    “……冷……好冷……黑暗……永遠的黑……”
    “……‘它’……動了……我聽到了……鎖鏈……在響……”
    “……‘門’……‘門’在叫……”
    她的語無倫次卻字字驚心,仿佛她的感知穿透了厚厚的冰層,觸碰到了這片冰原之下埋葬的萬古悲怨和某個正在蘇醒的恐怖存在!
    是那“寂滅之實”增強了她的感知?還是她的“煌噬”血脈與此地產生了某種不祥的共鳴?
    林晏隻覺得一股寒意從脊椎骨竄起,比洞外的極寒更加刺骨。他緊緊抱住蘇辭,試圖用自己的氣息安撫她:“別怕,別去想!守住心神!”
    然而,蘇辭的顫抖並未停止,她猛地抬起頭,紫眸死死盯住山洞的深處,那隻完好的左眼中也充滿了恐懼:
    “……這裏……也不對……”
    “……牆……牆後麵……有東西……在流血……”
    牆後麵?
    林晏猛地轉頭,看向山洞深處的岩壁。那裏看起來並無異常,隻是普通的、覆蓋著薄冰的岩石。
    但蘇辭的感知屢次應驗,他不敢怠慢。他深吸一口氣,將蘇辭護在身後,手握鎮淵令,小心翼翼地向那麵岩壁靠近。
    越是靠近,懷中鎮淵令的溫熱感就越是明顯,那混沌的鏡麵再次微微發光,對準了岩壁的某一處。
    林晏凝神望去,隻見那片岩壁上的冰層似乎比周圍更厚一些,顏色也更深,隱隱透出一種……暗紅色?
    他心中一動,用劍鞘小心地刮去表麵的薄冰。
    冰層剝落,露出了岩壁的本體。
    隻見那灰黑色的岩石表麵,竟然滲透出了一縷縷極其細微的、如同血絲般的暗紅色液體!這些液體粘稠而冰冷,正極其緩慢地從岩石的縫隙中滲出,向下蜿蜒流淌,散發出一種極其微弱的、卻令人極其不適的腥甜氣息!
    這氣息……與之前那坐化者指間滲出的邪血,以及冰窟祭壇上感受到的汙穢之力,同出一源!但更加稀薄,仿佛是從極遠之地滲透過來的餘波!
    這冰原之下,果然鎮壓著極其可怕的東西!而且封印正在鬆動,它的力量已經開始滲透到地表!
    “就是它……就是它在哭……”蘇辭蜷縮在林晏身後,聲音帶著哭腔,顯然這邪血的氣息讓她極其難受。
    林晏臉色凝重,嚐試用鎮淵令的光芒照射那滲血的岩壁。
    滋滋……
    暗紅血絲與鎮淵令的光芒接觸,立刻發出輕微的腐蝕聲,冒起絲絲黑煙,被暫時逼退,但很快又從更深的岩縫中滲出,仿佛無窮無盡。
    這隻是微不足道的滲透,其本體又該何等恐怖?癸七七所說的“門”戶,就在這冰原最深處的“嚎哭深淵”之底,那豈不是……
    就在林晏心神激蕩之際——
    嗚——嗚——嗚——
    那蒼涼而肅殺的號角聲,再次從遠方傳來!
    而且這一次,聲音並非一個方向,而是從多個方向同時響起,並且正在快速朝著他們所在的山洞方向合圍而來!
    那些詭異的騎兵去而複返!而且目標明確,就是他們!
    “不好!”林晏臉色大變,“他們發現我們了!”
    必須立刻離開!
    他拉起虛弱的蘇辭,衝出山洞。
    然而,剛一衝出洞口,兩人就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隻見黎明微光下的雪原上,四麵八方,不知何時出現了數十騎黑影!
    這些騎兵與昨日所見類似,騎乘著一種覆蓋著厚厚毛皮、頭生獨角的巨牛正是逐風者部落的那種冰原犛牛),身著白色皮袍,風帽遮麵,沉默地矗立在風雪中,如同一個個冰冷的雕塑。
    但他們並沒有立刻進攻,而是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包圍圈,將山洞出口牢牢堵死。
    為首的一名騎兵,體型格外高大魁梧,他並未戴風帽,露出一張被凍傷和風霜刻滿了痕跡、卻異常剛毅沉穩的中年麵孔,眼神銳利如鷹,正冷冷地凝視著林晏和蘇辭。他手中沒有拿著武器,而是托著一個黑色的、不斷旋轉的羅盤狀法器——正是昨日那個首領使用的法器!
    而在他的馬鞍旁,還掛著一串……用各種奇異獸骨和金屬片串成的項鏈,項鏈的吊墜,赫然是一片暗金色的龍鱗!
    逆鱗!他是逆鱗的人?!
    林晏的心沉到了穀底,將蘇辭死死護在身後,鎮淵令橫在身前,靈力毫無保留地注入,湛藍青銅色的光暈將兩人籠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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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為首的首領目光掃過鎮淵令,眼中閃過一絲極其複雜的驚訝,隨即又落在林晏身後瑟瑟發抖、紫眸閃爍的蘇辭身上,那驚訝瞬間變成了濃濃的震驚和難以置信,甚至……還有一絲極其隱晦的激動?
    他抬起手,做了一個手勢。
    所有的騎兵同時勒緊韁繩,停了下來,保持著包圍的態勢,卻並未立刻攻擊。隻有那旋轉的羅盤,散發出更加濃鬱的烏光,鎖定著兩人。
    氣氛凝重得如同凍結的冰。
    首領緩緩開口,聲音低沉沙啞,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直接穿透了風雪:
    “外鄉人,放下武器,交出你身後的女孩。她不屬於你,她身上流淌的力量,是災禍,隻會給你們帶來毀滅。”
    林晏冷笑一聲,毫不退讓:“她屬於哪裏,由她自己決定。至於災禍,我看步步緊逼、濫殺無辜的你們,才是真正的災禍!”他目光掃過遠處那些被遺棄的“遺蛻”。
    首領眉頭微皺,似乎並不想多費口舌:“冥頑不靈。你根本不知道你守護的是什麽,也不知道你麵對的是什麽。最後警告一次,讓開。”
    他身後的騎兵們緩緩舉起了手中的武器——並非刀劍,而是一種造型奇特的、如同某種大型獸骨打磨而成的白色長弓,弓弦上閃爍著寒冰符文的光芒,箭矢則完全由凝練的冰霜構成,鎖定了林晏。
    強大的壓力撲麵而來,這些騎兵每一個都氣息彪悍,遠超之前的黑衣人。
    林晏握緊劍鞘,準備拚死一搏。
    就在這時,他身後的蘇辭,似乎被那首領的聲音和氣息刺激,猛地抬起了頭。
    她那隻紫色的右眼死死地盯著首領馬鞍旁的那片龍鱗吊墜,身體顫抖得更加厲害,眼中充滿了混亂、恐懼,卻又有一絲極其微弱的、仿佛源自血脈深處的……熟悉感?
    她張了張嘴,發出極其微弱、卻清晰無比的聲音:
    “……鱗片……疼……”
    那首領渾身猛地一震,如遭雷擊般死死盯住蘇辭!他托著羅盤的手甚至微微顫抖了一下!
    “……你……你說什麽?”他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明顯的情緒波動,那是一種混合了震驚、激動和某種巨大痛苦的顫音。
    蘇辭仿佛被他的反應嚇到,猛地縮回林晏身後,不敢再看,隻是重複著模糊的囈語:“……疼……好多血……黑色的火……”
    首領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無比,他猛地一把扯下頸間的龍鱗項鏈,緊緊攥在手心,指節因用力而發白,眼神複雜到了極點,仿佛在經曆著巨大的內心掙紮。
    周圍的騎兵似乎也察覺到了首領的異常,有些騷動,但依舊保持著陣型。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
    隻有風雪在呼嘯。
    良久,那首領猛地深吸一口氣,仿佛做出了某個艱難的決定。他眼神中的掙紮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加深沉的、近乎悲涼的決絕。
    他緩緩收起羅盤,對著身後的騎兵揮了揮手。
    “收起武器。後退百丈。”
    騎兵們雖然疑惑,卻毫不猶豫地執行命令,如同潮水般向後撤去,讓出了一片空間。
    首領獨自一人,驅策著巨牛,緩緩上前幾步,在距離林晏十丈左右的地方停下。
    他目光複雜地看著被林晏護在身後的蘇辭,聲音低沉而沙啞:
    “女孩,你……從哪裏來?你的眼睛……你的感覺……從何而來?”
    蘇辭隻是瑟瑟發抖,不敢回答。
    林晏警惕地看著他,冷聲道:“這與閣下無關吧?”
    首領沒有看林晏,目光依舊鎖定蘇辭,仿佛要透過她看到別的什麽:“那片鱗片……是一個……故人……遺物。她臨終前的痛苦……與你方才所說……很像……”
    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悲傷。
    林晏心中一動,難道這首領與蘇辭的身世有關?那片逆鱗是蘇辭母親的遺物?
    “你說她身上是災禍的力量,又說這鱗片是故人遺物,豈不是自相矛盾?”林晏試探道。
    首領沉默了片刻,緩緩道:“力量無分善惡,人心才有。但有些力量,天生便是雙刃之劍,掌控者稍有不慎,便會傷己傷人,甚至……引來滅頂之災。我所做的一切,正是為了阻止更大的災難發生。”
    他的語氣似乎並不像單純的敵人。
    “你們昨日驅趕收割的那些……是什麽?”林晏換了個問題。
    “是‘冰髓屍’。被冰原深處泄露的汙穢之力侵蝕扭曲的古代戰死者殘骸。它們無知無覺,隻會憑借本能追逐生機,若不定期清理淨化,一旦形成規模,或被更深處的存在引動,將釀成大禍。”首領解釋道,“我等‘北境巡守’,職責便是清理這些汙穢,守護冰原脆弱的平衡。”
    北境巡守?不是逆鱗?
    林晏稍感意外,但警惕未減:“那你們為何要抓她?”
    首領的目光再次變得凝重:“因為她體內的力量,與冰原深處的‘那個存在’同源,甚至……更加純淨。她的出現,就像黑夜中的燈塔,會加速‘它’的蘇醒,吸引更多更可怕的東西前來。她留在這裏,無論對她自己,還是對整個北境,都是巨大的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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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解釋似乎合情合理。
    “所以,你們想把她怎麽樣?”
    “帶她去‘凜冬堡’,那裏有古老的淨池和符文,或許能暫時隔絕她氣息的外泄,並從長計議。”首領說道,語氣似乎誠懇了一些。
    林晏心中飛速權衡。這首領的話有幾分真幾分假?凜冬堡是安全之所,還是另一個陷阱?
    就在他猶豫之際——
    腳下的大地,毫無征兆地、劇烈地震動起來!
    轟隆隆——!!!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仿佛整個冰原都要被掀翻!
    山洞頂部的冰棱和積雪轟然落下!遠處的雪峰傳來沉悶的崩塌聲!
    “不好!”首領臉色劇變,“是深度冰震!‘它’的蘇醒加快了!”
    震動之中,那麵之前滲血的岩壁,猛地裂開了一道巨大的縫隙!更加濃鬱的、粘稠的暗紅色液體如同瀑布般噴湧而出,瞬間將周圍的積雪染紅、腐蝕!
    緊接著,一聲無法形容的、充滿了極致痛苦、怨毒與饑餓的咆哮,仿佛從九幽地獄的最深處傳來,透過那道裂縫,狠狠地撞擊在每個人的靈魂之上!
    “呃啊——!”蘇辭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猛地抱住頭,七竅中都滲出了絲絲鮮血,那隻紫眸的光芒暴漲,仿佛要炸開!她體內的平衡瞬間被打破,冰藍、暗紅、紫芒瘋狂衝突!
    就連那首領和他的巨牛坐騎,也都身形搖晃,臉上露出痛苦之色,努力穩住身形。
    “穩住!結陣!壓製汙穢!”首領強忍著不適,對著後方的騎兵怒吼。
    騎兵們紛紛下馬,快速結成一個奇特的戰陣,道道白光從他們身上湧起,連接成一片,試圖鎮壓那噴湧的邪血和地下的咆哮。
    然而,那咆哮聲越來越響,越來越近!
    裂縫不斷擴大,更多的邪血湧出,甚至能看到裂縫深處,有無數隻蒼白腫脹的、流淌著黑水的手,正在瘋狂地向外扒抓,試圖爬出來!
    更多的“冰髓屍”被引動了!而且是被強化過的!
    “來不及了!數量太多!”首領臉色無比難看,他猛地看向林晏和蘇辭,眼中閃過一絲決斷,“外鄉人!想活命就跟我來!我知道一個更近的臨時避難所!快!”
    他不再多言,猛地調轉牛頭,朝著某個方向衝去。
    林晏看著即將崩潰的蘇辭和眼前地獄般的景象,又看了看那首領的背影,一咬牙,背起痛苦不堪的蘇辭,催動最後的力量,跟了上去!
    此刻,別無選擇!
    那首領似乎對地形極其熟悉,在劇烈震動和不斷開裂的冰原上左衝右突,避開危險區域。
    林晏緊緊跟著他,身後是不斷崩塌的雪原和越來越多爬出的恐怖冰髓屍。
    終於,在翻過一道巨大的冰脊後,前方出現了一片相對穩定的、布滿了巨大冰川的峽穀。
    首領徑直衝向峽穀邊緣一處不起眼的、被冰掛遮掩的裂縫。
    “就在裏麵!快!”他率先衝了進去。
    林晏毫不猶豫,緊隨其後。
    裂縫之後,是一個狹窄卻深邃的冰洞,洞內溫度極低,卻異常穩固,似乎能隔絕外麵的震動和咆哮。
    暫時安全了。
    林晏將蘇辭放下,立刻試圖幫她壓製體內暴走的力量。
    那首領也走了進來,他看了一眼痛苦掙紮的蘇辭,眉頭緊鎖,忽然從懷中取出一個冰玉小瓶,倒出一粒散發著純淨寒氣的丹藥。
    “這是‘冰心鎮魂丹’,或能暫時緩解她的痛苦。”他將丹藥遞過來。
    林晏遲疑了一下,但看到蘇辭痛苦的模樣,還是接了過來,小心地喂入她口中。
    丹藥入口即化,一股精純的寒意散開,蘇辭的顫抖果然減輕了不少,雖然依舊痛苦,但至少不再那麽劇烈。
    林晏稍稍鬆了口氣,看向那首領:“多謝。”
    首領搖了搖頭,目光再次落在蘇辭身上,眼神極其複雜。他忽然歎了口氣,緩緩摘下了自己的皮手套。
    隻見他的右手手背上,赫然烙印著一個清晰的、與那項鏈吊墜一模一樣的——暗金色龍鱗印記!
    隻是這印記似乎遭受過某種破壞,邊緣有些模糊殘缺。
    “重新認識一下,”他看著林晏,聲音低沉而沙啞,“北境巡守統領,敖崢。”
    他頓了頓,目光轉向稍稍平穩的蘇辭,眼中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悲傷和愧疚。
    “也是……她母親……曾經的……龍鱗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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