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為深沉。
    沐雨長老帶著林晏和沐雲，借著夜色的掩護和複雜地形的阻隔，終於暫時甩掉了身後的追兵。
    三人的氣息都紊亂不堪，尤其是林晏，精神透支帶來的眩暈感一陣陣襲來，若非沐雨長老扶持，幾乎難以站立。
    他們沿著一條蜿蜒的山溪下行，在天光微熹時，眼前出現了一個依山傍水的小小漁村。
    江麵上薄霧彌漫，幾艘破舊的漁船擱淺在灘塗上，村中寂靜無聲，隻有偶爾幾聲雞鳴犬吠，打破了清晨的寧靜。
    “先在村裏找個地方歇腳，你必須立刻調息恢複。”沐雨長老當機立斷，帶著兩人悄無聲息地潛入村子，尋了一處位於村尾、看似廢棄已久的江神廟。
    廟宇破敗，神像蒙塵，但至少能遮風避雨，暫時隔絕外界探查。
    沐雨長老迅速在廟宇周圍布下幾道簡單的隱匿和預警符籙。
    沐雲則機警地守在門口望風。
    林晏盤坐在布滿灰塵的蒲團上，立刻沉入內視。
    眉心識海，月華琉璃盞光芒黯淡，如同蒙塵的明珠，需要時間溫養才能恢複。
    丹田內，那粒本源光點旋轉緩慢，汲取靈氣的速度遠跟不上消耗。
    最讓他心頭沉重的，還是腕間那枚青符印記。
    經過一夜的奔逃和月華琉璃盞的爆發衝擊，這枚古契之印似乎發生了一些難以言喻的變化。
    它不再像之前那樣冰冷刺骨，反而傳來一種……溫涼的觸感？
    那絲纏繞其上的寂滅意蘊並未消失，卻仿佛被月華之力洗滌過，少了幾分暴戾，多了幾分深沉。
    更奇異的是，當他嚐試將一絲微弱的心神探入其中時，不再像之前那樣遭到強烈的排斥，反而隱隱感知到了一些極其模糊、斷斷續續的……信息碎片？
    ……天地為鑒，因果為線，締結此契，同生共死，福禍相依……
    ……契成無悔，印記不滅，輪回難消……
    ……然，外力侵染，本源蒙塵，寂滅纏身，契約為牢……
    這些碎片化的信息，仿佛來自萬古之前，帶著一種莊嚴而悲愴的意蘊，揭示著這青符最初的模樣——它並非邪物，而是一種古老而神聖的“契約”象征，代表著“同生共死，福禍相依”的至高承諾。
    隻是後來，被“外力”無疑是燃魂閣和寂滅魂塚）侵染，本源蒙塵，才變成了如今這副既是標記、又是囚籠的詭異模樣。
    “契約……”林晏喃喃自語，心中豁然開朗。難怪他與蘇辭會被選中，因為他們之間，本就存在著最純粹、最深刻的“羈絆”與“承諾”，無論是之前的同命契，還是後來生死與共的情誼，都暗合了這古契最本源的“契約”精神。燃魂閣不過是利用了這一點，強行扭曲、汙染了這份聯係。
    那麽，能否……將其“淨化”，甚至“逆轉”，重新掌握這份古老契約的力量？
    這個念頭如同野火，在他心中燃燒起來。若真能成功，或許不僅能擺脫燃魂閣的控製，更能借助這古契之力，徹底喚醒蘇辭！
    他嚐試著，不再抗拒青符對自身力量的微弱的汲取，反而主動引導著一絲融合了月華意境的青木源燈之力，緩緩注入腕間的印記。
    起初，青符微微震顫，那絲寂滅意蘊本能地想要排斥。但隨著林晏心中觀想著與蘇辭共同經曆的點滴，那份守護的意誌，那份不離不棄的承諾，他注入的力量漸漸與青符深處那被掩埋的、代表著“契約”本源的意蘊產生了微弱的共鳴。
    青符的震顫平息了，那溫涼的觸感似乎更加明顯了一絲。
    雖然汲取力量的過程仍在繼續，但林晏能感覺到，這種汲取不再充滿惡意，反而更像是一種……維係印記存在的必要“代價”？
    而且，通過這種連接，他似乎與沉睡在光點中的蘇辭魂引，聯係得更加緊密了。
    有效！雖然隻是微不足道的一步，但方向似乎是對的！
    就在這時，守在門口的沐雲壓低聲音道：“長老，林大哥，有人朝這邊來了！是個老漁民，好像……沒有修為在身。”
    沐雨長老神識掃過，確認無誤後，示意沐雲不必緊張。
    片刻後，一個背著漁網、身形佝僂的老者，拄著竹竿，慢悠悠地走到江神廟前。他看了看廟宇，又看了看隱約透出人氣的廟內，渾濁的老眼裏閃過一絲訝異，隨即敲了敲敞開的廟門，用帶著濃重口音的官話問道：“裏頭的後生，是外鄉人？咋個睡到這破廟來了？”
    沐雨長老起身，走到門口，斂去周身靈光，化作一個尋常的落難婦人模樣，溫聲道：“老丈，我們一家三口途經此地，遭遇了山匪，行李盡失，無奈在此暫歇，打擾了。”
    老漁民打量了他們幾眼，見林晏臉色蒼白靠在牆邊，沐雲也是個半大孩子，不似歹人，便歎了口氣：“造孽哦……這世道不太平。你們且歇著吧，這廟荒廢好些年了，沒人管。”
    他頓了頓，似乎想起什麽，又道：“看你們樣子也沒吃食吧？老漢我剛打了點魚，要是不嫌棄，分你們幾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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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雨長老連忙道謝。老漁民放下幾條用草繩串起的鮮魚，又絮叨了幾句：“最近這江邊也不太平哩，夜裏老聽見怪聲，還有紙片子亂飛，邪門得很……你們外鄉人，歇夠了就趕緊走吧。”
    紙片子？
    林晏和沐雨長老心中同時一凜！
    “老丈，您說的紙片子，是什麽樣子的？”林晏忍不住開口，聲音有些沙啞。
    老漁民看了他一眼，比劃著：“就……慘白慘白的，人形模樣，有時候還能動咧！前些天，江對岸的王老五晚上出去下網，就撞見一個，嚇得病了好幾天，說是那紙人還會對他笑哩！”
    慘白人形紙人！與昨夜追殺他們的如出一轍！
    燃魂閣的觸角，竟然已經伸到了這偏遠的江村？是在搜尋他們的下落，還是……另有圖謀？
    送走好心的老漁民後，廟內的氣氛再次凝重起來。
    “此地不宜久留。”沐雨長老沉聲道，“燃魂閣的眼線比我們想象的更廣。我們必須盡快離開，返回蜀州。”
    林晏點了點頭，壓下心中的不安。他看了一眼腕間那似乎溫順了一些的青符，又感受了一下眉心依舊黯淡的月華琉璃盞。
    前路危機四伏，但這枚意外浮現的古契，或許……能成為破局的關鍵。
    他需要更多關於這古契的信息，需要更快地恢複力量。
    而這一切，似乎都指向了那個一切開始的地方——蜀州城。
    就在他凝神思索之際，腕間的青符印記，毫無征兆地再次傳來一陣輕微的悸動！這一次，並非灼痛，也非警示，而是一種……仿佛與遠方某個同源存在產生了感應的、奇異的“牽引”！
    悸動指向的方向，赫然是——蜀州！
    而且，這一次的感應，比月華琉璃盞的指引，更加清晰，更加……迫切！
    仿佛在那座城池深處，有什麽東西，正在強烈地呼喚著這枚古契印記！
    林晏猛地抬起頭，望向蜀州的方向，眼中閃過一絲驚疑。
    刺史府的那盞人皮燈籠……到底封印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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