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州城的城牆，在暮色中如同一頭匍匐的巨獸，沉默而壓抑。
    往日熙攘的城門緊閉，城頭不見守軍，隻有幾麵殘破的旗幟在帶著腥氣的晚風中無力飄蕩。
    濃鬱得化不開的暗紅色邪氣如同實質的紗幔，籠罩著整座城池，連夕陽的餘暉都無法穿透，使得城內外提前陷入了昏沉。
    林晏和沐雲潛伏在城外的一片亂葬崗中，借著殘碑和枯骨的掩護，觀察著城門方向。
    空氣中彌漫著腐臭與紙灰混合的怪味，令人作嘔。
    “好重的死氣……還有……怨念……”沐雲小臉發白，聲音帶著顫抖。她能感覺到，城中彌漫著無數痛苦、絕望、麻木的靈魂氣息，如同一個巨大的、正在緩慢死亡的活物。
    林晏麵色凝重，他的感受更為清晰。
    腕間的青符印記灼熱異常，與城中那股龐大的同源力量產生著強烈的共鳴與拉扯，仿佛要脫體而出。
    眉心月華琉璃盞的光芒則不斷閃爍，抵抗著外界邪氣的侵蝕，同時傳遞著強烈的警示。
    更讓他心頭發緊的是，丹田內蘇辭的魂引，在如此靠近那古契源符的情況下，變得異常活躍，不斷傳來渴望、恐懼、憤怒交織的複雜情緒，仿佛沉眠的靈識正在被強行刺激。
    “城門有陣法封鎖，硬闖必然驚動。”林晏低語，目光掃視著高大的城牆，“找別的路。”
    兩人沿著城牆根悄然移動，尋找著防禦的薄弱點。
    然而，整座城池似乎都被一層無形的邪力結界所籠罩，神識探入如同石沉大海。
    就在他們經過一段坍塌的城牆豁口時，一陣細微而整齊的、仿佛許多雙腳同時落地的“沙沙”聲，從城內傳來。
    林晏猛地拉住沐雲，伏低身形，透過豁口的縫隙向內望去。
    隻見城內原本繁華的街道，此刻空曠死寂，不見一個活人蹤影。
    而在那青石板鋪就的長街之上，一隊約莫二十人的“巡邏隊”，正邁著僵硬而整齊的步伐，緩緩走過。
    它們並非活人，而是通體慘白的紙人！
    與之前追殺他們的紙人不同，這些紙人身上穿著模糊模擬出的衙役服飾，臉上用朱砂畫著呆板統一的五官，手中持著紙質的鎖鏈與棍棒。
    它們眼眶空洞，動作同步得詭異，周身散發著與刺史府燈籠同源的寂滅氣息。
    紙人巡邏隊！
    燃魂閣竟然用這些邪物，取代了官府的守備，將整座蜀州城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牢籠！
    “它們……它們在巡邏？”沐雲捂住嘴，防止自己驚呼出聲，眼中充滿了驚駭。
    林晏眼神冰冷。
    這些紙人巡邏隊的出現，意味著燃魂閣對蜀州城的掌控已經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
    城中的活人，恐怕要麽已被煉製成類似的紙傀，要麽就被囚禁在某處，作為維持那盞燈籠和古契源符的“養料”。
    就在紙人巡邏隊即將走過豁口時，為首的一個紙人，那用朱砂描繪的眼睛，似乎無意間朝著豁口的方向“瞥”了一眼！
    雖然沒有真實的視線，但林晏和沐雲都感覺到一股冰冷的、帶著探查意味的感知掃過！
    兩人瞬間屏住呼吸，將氣息收斂到極致，體內力量近乎凝固。
    那紙人停頓了不足一息，空洞的眼眶中幽綠鬼火微微一閃，似乎並未發現異常，隨即又邁著僵硬的步伐，帶著隊伍繼續向前走去。
    直到那“沙沙”的腳步聲遠去，兩人才鬆了口氣，背後已被冷汗浸濕。
    “這些紙傀的感知很敏銳，而且與城中結界相連。”林晏沉聲道，“不能從豁口進了，風險太大。”
    他們繼續尋找，最終在靠近貧民區的一段城牆下，發現了一個被雜草和廢棄物掩蓋的、通往城內的排水暗渠。暗渠入口狹窄，散發著惡臭，但結界的力量在此處似乎最為薄弱。
    “從這裏進去。”林晏當先鑽入那僅容一人匍匐通過的黑暗通道，沐雲緊隨其後。
    通道內潮濕滑膩，充滿了汙穢之氣。兩人艱難前行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前方終於出現了一點微光，隱約傳來了……壓抑的啜泣聲？
    他們小心翼翼地探出頭，發現暗渠的出口位於一條偏僻肮髒的小巷深處。巷子兩旁是低矮破敗的窩棚，此刻，幾個麵黃肌瘦、眼神麻木的百姓，正蜷縮在角落裏，低聲哭泣著，臉上充滿了絕望。
    看到突然從下水道鑽出的林晏和沐雲，那幾個百姓嚇了一跳，如同受驚的兔子般向後縮去，眼中充滿了恐懼。
    “別怕，我們不是壞人。”沐雲連忙壓低聲音安撫，“我們是外麵來的，想打聽一下城裏的情況。”
    那幾個百姓麵麵相覷，一個膽子稍大的老嫗顫抖著開口：“外……外麵來的？你們怎麽進來的？快……快走吧！這城裏不能待了！晚上……晚上它們會出來抓人！”
    “它們？是那些紙人嗎？”林晏問道。
    老嫗臉上露出極度恐懼的神色：“是……是紙人老爺……還有……還有變成了紙人的人！刺史大人說……說是聖眷，是恩賜……可……可那分明是……”她不敢再說下去，隻是不住地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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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變成了紙人的人？
    林晏和沐雨對視一眼，心中寒意更盛。燃魂閣不僅用邪法製造紙傀，還在將活人轉化成那種不人不鬼的怪物？！
    “城裏現在還有多少活人？刺史府情況如何？”林晏急切追問。
    “沒……沒多少了……”另一個中年漢子聲音沙啞，“能跑的早就跑了，跑不掉的……要麽被紙人老爺抓走了，要麽……要麽就像我們一樣，躲在這些老鼠洞裏，不知道哪天就被發現……刺史府……那裏現在是禁地，有紙人軍隊守著，靠近的人……都消失了……”
    就在這時，巷子外的大街上，再次傳來了那整齊而詭異的“沙沙”聲，並且正在向這邊靠近！
    “來了！它們來了！快躲起來！”老嫗驚恐地低呼，幾人連滾帶爬地鑽進了旁邊一個更加隱蔽的破棚子裏，連大氣都不敢出。
    林晏和沐雲也立刻縮回暗渠出口的陰影中，收斂所有氣息。
    一隊紙人巡邏隊從巷口經過，那空洞的眼眶掃過肮髒的巷子，似乎在例行公事地探查。
    然而，就在隊伍即將走過時，其中一個紙人似乎嗅到了什麽，猛地停下腳步，僵硬的脖子發出“哢哢”的聲響，緩緩轉向了林晏和沐雲藏身的陰影方向！
    它那朱砂描繪的嘴角，似乎……向上扯起了一個極其詭異的弧度！
    林晏心中警兆狂鳴！被發現了！
    他毫不猶豫，一把拉住沐雲，就要強行衝回暗渠——
    然而，已經晚了！
    那發現異常的紙人，猛地張開空洞的嘴巴，發出一聲並非通過空氣傳播、而是直接作用於靈魂的、尖銳刺耳的無聲尖嘯！
    嗡——！
    整個小巷，不，是整片區域的邪氣結界，都被這尖嘯引動！一股強大的禁錮之力瞬間降臨，將林晏和沐雲死死壓製在原地，動彈不得！
    與此同時，巷子內外，所有的紙人巡邏隊，以及陰影中、牆壁上，甚至那些破敗的窩棚裏，無數雙空洞的、閃爍著幽綠鬼火的“眼睛”，齊刷刷地亮起，死死地盯住了他們！
    中計了！這看似薄弱的貧民區，根本就是一個引誘幸存者和外來者的陷阱！
    “抓住他們！”一個冰冷僵硬的聲音，從為首的那個紙人口中發出，“尤其是那個男的……閣主有令，不惜一切代價，生擒‘陽契’！”
    無數的紙人，如同潮水般，從四麵八方向著小巷湧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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