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師傅的饋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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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青河腳步如風,卻不是徑直朝著村外黑風嶺的方向,而是拐了個彎,直奔村西頭李守信那座孤零零的小院。
    推開吱呀作響的柴門,李守信正坐在屋簷下的小板凳上,慢悠悠地削著一根硬木箭杆。
    陽光落在他花白的頭發和溝壑縱橫的臉上,那隻跛腳隨意地伸著。
    “師傅。”
    李青河喊了一聲,聲音盡量放得平穩。
    李守信頭也沒抬,手中薄如柳葉的小刀在木杆上靈巧地遊走:
    “喲,稀客。新宅子住著不舒坦,跑我這破地方來了?看你這一身披掛,弓弦緊得能崩斷蚊子腿,箭壺裏塞得滿滿當當,腰上還別著殺豬刀……怎麽,想進山打老虎?”
    李青河心裏咯噔一下。他還沒開口,這老獵頭竟然一眼就看穿了他的狀態,連目標是大東西都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他準備好的說辭——進深山采藥,看看能不能找到點稀罕物——頓時顯得無比拙劣。
    “瞞不過您老。”
    李青河索性不再遮掩,聲音低沉下來。
    “是要進趟深山,目標……不小。心裏沒底,想看看您這兒有沒有什麽趁手的家夥什,借來防防身。”
    李守信終於停下了手裏的活計。
    他抬起渾濁卻銳利如鷹隼的眼睛,仔仔細細地上下打量著李青河,那目光像是要穿透皮肉,看到他骨頭縫裏去。
    半晌,他重重歎了口氣,把手裏的木箭杆和小刀往旁邊一丟。
    “唉……”
    他撐著膝蓋,有些吃力地站起來,那條瘸腿使不上力,身體晃了晃。
    李青河下意識想上前攙扶,卻被他擺擺手擋開。
    “老了,不中用了。”
    李守信自嘲地笑了笑,帶著濃重的落寞。
    “要是再年輕個十年,腿腳還利索,說不得還能陪你走一遭,給你壓壓陣腳。現在……嘿,去了也是累贅,反倒拖累你小子。”
    他跛著腳,慢慢朝後院那間低矮的裏屋走去,示意李青河跟上。
    推開吱呀作響的破木門,屋裏光線昏暗,彌漫著一股陳舊的木頭和防蟲草藥混合的味道。
    牆角,立著一個半人高的黑漆木櫃,櫃門掛著一把沉重的黃銅老鎖。
    李守信從腰間摸索出一把同樣古舊的鑰匙,插進鎖孔,用力一擰。
    “哢噠”一聲,鎖開了。
    他拉開沉重的櫃門,一股更濃鬱的、帶著鐵鏽和皮革味道的氣息湧了出來。
    櫃子裏東西不多,疊放得整整齊齊。
    李守信探手進去,從最底下,珍而重之地捧出一件物事。
    那是一件內甲。
    通體由深褐色油光發亮的老牛皮鞣製而成,內襯是厚實的棉麻。
    關鍵部位——前胸、後背、肩胛——都密密麻麻地鑲嵌著一塊塊打磨光滑、約莫銅錢大小的暗灰色鐵片!
    鐵片邊緣被打磨得圓潤,用堅韌的牛筋線牢牢地綴在皮甲上,層層疊疊,如同魚鱗。
    整件內甲分量不輕,透著一股沉甸甸的、曆經歲月洗禮的堅韌感。
    李守信粗糙的手指撫過那些冰冷的鐵片,眼神變得悠遠而複雜,仿佛穿透了時光。
    “當年……在邊軍當斥候,腦袋別褲腰帶上過日子。”
    他的聲音沙啞,帶著鐵鏽般的粗糙感:
    “我爹,你太爺爺,豁出去半輩子攢下的家底,又求爺爺告奶奶,才托人弄來這麽一件好皮鐵內甲……嘿,要不是它擋了兩回要命的冷箭,又替我挨了一記蠻子的狼牙棒,你師傅我這把老骨頭,早就爛在關外的黃沙地裏,喂了野狗了。”
    他摩挲著內甲上一處明顯的凹陷和幾道深刻的劃痕,那都是曾經替他擋下死劫的印記。
    “拿著!”
    “李守信猛地將內甲塞到李青河懷裏,觸手冰涼而沉重,帶著皮革特有的韌性和金屬的堅硬,穿在裏麵,護住心口要害!別嫌沉,保命的東西!”
    不等李青河反應,他又從櫃子裏摸索出一個小布包,巴掌大小,塞進李青河手裏。
    布包入手微沉,散發著一股極其刺鼻帶著辛辣和淡淡腥氣的古怪味道。
    “這是‘迷妖粉’,山裏老輩傳下來的方子,用幾種毒草和發情母獸的腺體混合做的,味兒衝得很。
    “遇到實在凶悍、打不過的大家夥,瞅準機會撒它一臉!甭管是虎是熊還是別的什麽玩意兒,沾上點,保管它頭暈眼花,鼻子失靈,能給你掙出逃命的空檔!”
    “記住,別沾到自己身上!”
    最後,他又從櫃子深處拿出一個用油布仔細包裹的長條狀物件。
    解開油布,裏麵是十支箭!箭杆是上好的硬木,打磨得極其光滑,尾羽整齊。
    最驚人的是箭鏃——通體由精鐵打造,比李青河箭壺裏的鋼箭鏃更長、更尖銳、棱角更分明,閃爍著一種幽冷、純粹的金屬寒光!
    箭鏃根部還帶著放血的血槽,一看就是專門用來對付皮糙肉厚猛獸的大殺器!
    “喏,十支‘破甲錐’!老頭子壓箱底的存貨了,用的是早年從軍裏帶出來的好鐵。省著點用,對付硬骨頭,就靠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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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守信一股腦兒地把東西塞給李青河,然後直直地看著他的眼睛。
    渾濁的老眼裏,此刻沒有平日的戲謔或渾濁,隻有一種近乎沉重的嚴肅和擔憂。
    “小子,”
    李守信的聲音低沉而有力,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胸腔裏錘出來:
    “我知道我攔不住你。你們老李家的小子,一個個都強得像頭牛!老三去了仙門,你……你也有你的路。”
    他頓了頓,那隻粗糙的大手用力按在李青河的肩膀上,力道大得讓李青河感到一絲疼痛。
    “但是,你給我記住!山裏混,第一條規矩就是——活著!打不過,不丟人!苗頭不對,知道事不可為,撒丫子就跑!別逞英雄!別管什麽麵子不麵子!你爹你娘,你大哥二哥,還有你那剛過門的大嫂,都在家裏等著你!等著你平平安安地回來吃飯!聽見沒有?!”
    李青河抱著沉甸甸的內甲、冰涼的破甲錐和那包氣味刺鼻的迷妖粉,感受著肩膀上那隻粗糙而有力的大手傳遞過來的力量。
    一股滾燙的熱流猛地衝上眼眶,又被他狠狠壓了下去。
    他用力地點了點頭,喉嚨有些發緊:“聽見了,師傅!我記住了!”
    “滾吧!”
    李守信猛地收回手,轉過身,重新拿起板凳上削了一半的箭杆,背對著李青河,不耐煩地揮了揮手,仿佛剛才那些沉重的囑托和珍貴的饋贈都從未發生過。
    “早去早回!別死外頭了,髒了我的好家夥什!”
    李青河不再多言,將迷妖粉小心揣進懷裏,把十支沉甸甸的破甲錐仔細插進箭壺中與普通箭矢分開,最後將那件沉甸甸、帶著硝煙與血腥記憶的皮鐵內甲緊緊抱在懷中。
    他對著李守信微微佝僂的背影,深深鞠了一躬。
    然後,他轉身,大步流星地走出小院,再也沒有回頭。
    村外,通往黑風嶺的小路在正午的陽光下延伸,兩旁是茂密的莊稼地。
    李青河沒有絲毫停留,抱著師傅的“家底”,身影迅速融入通往莽莽群山的土路盡頭,步伐堅定而急促。
    他的腦海中,那猩紅的倒計時,正在無聲而冷酷地跳動:
    距離惡虎化妖:70小時58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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