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落，一片死寂。
    霧隱聞言眼中充斥著巨大的震驚與恍然，目光在阿瑤和夕瑤那極為相似的麵容上來回掃視。
    夕瑤卻隻是冷若冰霜地注視著眼前的少女，眸光深邃幽遠，如同蘊藏著無盡寒夜的星空。
    她自然感知到了，這少女確實是她當年留在人間的一縷神魂轉世而成。
    夜天瀾，他知道的倒是不少。
    然而，她的眼神沒有絲毫變化，依舊是那般冰冷淡漠。
    一股無形卻磅礴的神威無聲壓下，阿瑤臉上頓時掠過一絲痛苦掙紮之色，她咬緊牙關，努力想要挺直脊背，擺脫那如山嶽般沉重的威壓，可神女的力量即便隻是一縷神識，也強大得令她難以抗衡，渾身骨骼都仿佛在咯吱作響，動彈不得。
    “報仇、轉世。”夕瑤道，聲音裏聽不出喜怒，“我為何要將鳳翎劍交給你。”
    阿瑤的聲音因巨大的壓力而帶著顫抖，卻充滿了懇切與決絕：“神女！我真的迫切需要鳳翎劍！我要複仇！我必須複仇！”
    夕瑤淡漠地看著她，聲音縹緲而空靈：“執念過深，終將反噬己身。”
    語氣中帶著一絲漠然的告誡。
    阿瑤倔強地昂起頭，下巴微微揚起，露出那段纖細脆弱、仿佛一折即斷的脖頸，然而她的眼神卻異常執拗堅定，燃燒著不惜焚盡一切的火焰：“我不怕！為了複仇，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一切的一切！””
    夕瑤唇角勾起一抹極淡卻冰冷刺骨的譏誚弧度，冷笑一聲，帶著居高臨下的審視：“你是我的轉世，你的命，何時輪到你自己做主？鳳翎劍乃守護三界安寧之神器，豈容你用以宣泄私仇？你覺得，我會應允嗎？”
    她的聲音裏帶著毫不掩飾的嘲諷，仿佛在嗤笑阿瑤的不自量力與天真愚蠢。
    這具轉世之身承載著夜天瀾的半顆妖丹，若被複仇執念徹底吞噬，必將墮入魔道，萬劫不複。
    阿瑤眼中燃燒的火焰不僅未曾熄滅，反而愈發熾烈奪目，那光芒甚至超越了冥凰的烈焰，帶著一種撼動人心的純粹與不屈：“神女職責是守護三界！可我若連至親與摯友的血海深仇都無法得報，任由凶手逍遙法外，快意世間！那我即便身為神女轉世，空有這身份，又有何意義？這轉世，我寧可不要！”
    她的聲音因激動顫抖，卻帶著斬釘截鐵的決絕，沒有什麽能動搖她的決心。
    霧隱看著阿瑤激動欲狂、幾乎口不擇言的神色，不禁輕聲喝道，語氣中帶著幾分擔憂與勸阻：“阿瑤！慎言！不可對神女無禮！”
    轉世終究並非本尊，沈瑤如此衝動頂撞，絕非明智之舉。
    夕瑤沉默地凝視著阿瑤，冰冷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她的皮囊，直直望入她靈魂最深處，審視著其中每一分痛苦、不甘、委屈。
    那眼神，像極了萬年前的自己，堅持、倔強。
    良久，久到仿佛時間都已凝固，她才緩緩開口，聲音依舊清冷如玉擊，卻莫名地染上了一絲難以捉摸的意味，萬年不變的冰封之心，似乎被那縷不屈的火苗微微觸動：“我可以允你取走鳳翎劍，準你去報你的血仇。”
    阿瑤眼中瞬間爆發出難以置信的璀璨亮光，仿佛絕境中見到了曙光。
    然，不待她開口感激或是承諾，夕瑤冰冷的話語再次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規則之力：“但代價是——你需徹底放開你的身心，成為我真正的容器。”
    赤夜已重現於世，魔氣暗湧，她必須將其重新封印，否則三界必將再臨浩劫。
    如今的她，隻是一縷縹緲的神識，依托雲夢澤的濃鬱靈氣才得以殘存萬年，根本無法離開此地。
    而沈瑤，這具世之身，便是她唯一的選擇，是容器，也是……歸宿。
    阿瑤聞言，眼中閃過決絕，沒有絲毫猶豫，語氣堅定如萬古磐石：“我同意！隻要能親手複仇，即便失去自我，神魂俱滅，淪為容器，我亦在所不惜！”
    “神魂俱滅倒不至於，隻是之後的你不再是自己。”
    夕瑤頷首，下一瞬，她虛幻的身影化作一道流光溢彩的神輝，如同受到本源牽引般，倏然沒入阿瑤眉心之間那殷紅的印記之中，消失不見。
    “呃啊——！”
    霎時間，阿瑤周身氣息驟然劇變！一聲壓抑不住的痛哼從她唇齒間溢出。
    原本溫和內斂的靈力如同解開了某種古老的封印，變得冰冷、磅礴而浩瀚，帶著一股神聖威嚴、令人忍不住想要跪地臣服的無上氣息！
    道道神輝自她體內不受控製地流轉溢出，將她整個人籠罩在一層聖潔的光暈之中。
    少女原本清澈靈動的眼眸中，一抹屬於神性的、淡漠而璀璨的金芒急速閃過，雖隻是一瞬，卻讓她整個人的氣質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蛻變，褪去了所有稚嫩與凡塵氣息。
    她的麵容變得更加精致絕倫，肌膚瑩潤透出冷玉般的光澤，眉眼輪廓仿佛被無形之手精心修飾過，更添幾分驚心動魄的、非人的完美，眉眼間籠罩上了一層冰霜般的疏離與漠然，仿佛已超脫凡俗，正漠然俯視著紅塵眾生，無悲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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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記住你應承的條件。”一道冰冷無波、不含絲毫情感的女聲，直接在阿瑤的腦海深處升起，如同最高法則的宣告。
    阿瑤，或者說此刻氣息大變、神性壓過人性的少女，緩緩抬起眼簾，那目光冰冷而威嚴，掃過四周。
    她一步步走向那依舊嗡鳴輕顫的鳳翎劍，伸出白皙纖長、隱隱流動神光的手，穩穩地、契合無比地握住了那銘刻著玄奧鳳凰圖騰的劍柄。
    鳳翎劍，唯神女血脈方能真正喚醒，此刻終於迎來了它真正的主人！
    劍身頓時爆發出歡欣雀躍、無比清越的劍鳴，仿佛流浪萬載的孤鳥終於尋回了巢穴，劍身流光溢彩，赤霞洶湧澎湃。
    一道熾烈卻不傷人的赤光閃過之後，鳳翎劍溫順地收斂了所有外放的光華，輕盈地、契合無比地落入阿瑤手中，仿佛是她手臂的延伸。
    劍鳴漸歇，重歸寂靜，卻是一種認主後心意相通的沉靜。
    阿瑤垂眸，冰冷的目光凝視著手中溫順貼合的神劍。
    “霧隱，”少女開口，聲音浸透了神性的淡漠，“我需離開了。”
    霧隱凝視著眼前的少女，眼神複雜萬分，最終隻是鄭重地、低沉地說道：“……保護好她。”
    他的目光深沉，這個“她”，所指的究竟是正在掙紮的少女阿瑤，還是已然蘇醒、占據主導的神女夕瑤，或許連他自己，也已然分辨不清。
    萬載等待，換來的或許是另一場漫長的守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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