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妖皇不是隕落了嗎？妖族也早已式微，不成氣候。”圓臉弟子使勁撓了撓後腦勺，臉上堆滿了濃濃的困惑。
    “就算她真的私通妖族，說到底，這也是藥王宗自己的家務事吧？清理門戶也該由他們自己動手，怎麽就犯得著讓四大宗門如此興師動眾、聯手發布誅殺令呢？這陣仗，未免也太嚇人了點……就跟當年誅殺妖皇夜天瀾一樣。”
    “莫非……” 他眼珠子骨碌碌一轉，壓低聲音，臉上帶著幾分神秘兮兮和自以為是的猜測，“莫非……是她手裏——有夜天瀾留下的什麽驚天動地的寶貝或者功法？”
    “住口！休得胡言亂語！” 寧辰臉色猛地一沉，低聲嗬斥，眼神嚴厲地瞪了圓臉弟子一眼，語氣中滿是警告，“宗門之令，豈容你妄加揣測？謹言慎行！別忘了規矩！”
    圓臉弟子被嚇得一哆嗦，脖子下意識地一縮，吐了吐舌頭，臉上浮現出訕訕的神色，嘟囔道：“哦哦，知道了寧師兄，我就是隨口瞎掰，胡亂猜的嘛，別生氣。”說完，趕緊端起茶杯猛灌一口，掩飾自己的尷尬。
    “小二！我們的吃食快點上來！都快餓扁了！”其他弟子見狀，連忙扯開嗓子，七嘴八舌地高聲催促起來。
    ……
    他們這番並未刻意壓低聲音的對話，在茶樓二層漾開了一圈圈漣漪，周圍不少食客都聽到了，紛紛側目。
    夕瑤捏著茶杯的手指慢慢收緊，指節泛白，麵紗之下，無人得見的唇角緊緊抿成了一條直線。
    ——與藥王宗的糾葛，竟變成四大宗門的聯手誅殺令！
    她心念微動，靈台一片清明，以內視之法感知著隱匿於靈海深處的那抹冰涼——鳳翎劍靜靜懸浮其中，散發著幽微、純淨的劍意，絲絲涼意流轉，她翻湧的心緒稍稍平複了幾分。
    但眸底的光芒卻不由自主地再次沉凝下去：他們如此大動幹戈，要找的，根本不隻是“沈瑤”這個人，而是鳳翎劍。
    “沈瑤？”鄰桌，一個穿著灰色粗布衣衫的散修，側耳傾聽片刻，扭過頭望了望天炎宗那桌人，顯然剛才的對話一字不落地進了他的耳朵。
    他緊緊擰著兩條濃密的眉毛，臉上露出苦苦思索的神情，用手肘碰了碰身旁留著山羊胡、眼神裏透著精明的同伴，壓低了嗓音問道：“兄弟，沈瑤這名字，我怎麽覺著這麽耳熟呢？……好像最近在哪裏聽過？”
    “咦！你這麽一說，我想起來了！”山羊胡修士猛地一拍大腿，眼中精光一閃，“前些日子，清風城不是發話嗎？說是要緝拿一個叫沈瑤的女修士！還放下狠話，若那沈瑤再不自縛現身，清風城就要派人去踏平她的家鄉，好像是個叫青禾村的小地方，還揚言要將村裏那些埋死人的墓碑統統砸爛搗毀，讓地下的死者魂魄不得安寧，永世都在外麵飄零，做孤魂野鬼！”
    他說得繪聲繪色，手還配合著比劃，語氣中帶著幾分唯恐天下不亂的興奮。
    “這……這又關清風城什麽事？”灰衣修士一臉懵懂，愕然地張大了嘴。
    “嗨，我說你的消息也太閉塞了！”山羊胡修士撇了撇嘴，臉上掛著一副“你簡直跟不上趟”的嫌棄表情，搖了搖頭說道，“聽說是因為那個沈瑤，不知用了什麽歹毒手段，把清風城城主沈沐的寶貝閨女沈若初給殺了！而那沈若初，碰巧也是藥王宗的弟子！這可不就是同門相殘嘛！”
    “這沈瑤……真夠狠厲的。連同門都敢殺，對方還是清風城的千金小姐。”灰衣修士忍不住咂了咂嘴。
    “可是！老話都說逝者為大，入土為安！清風城這樣毀人墓碑，斷人香火傳承，這可是要遭天打雷劈，折損陰德壽元的缺德事啊！清風城在修真界好歹也算是有頭有臉的名門正派，怎麽能幹出這種人神共憤的事情？”灰衣修士臉上又露出不認同，連連搖頭。
    旁邊另一桌，一個一直默默喝茶、麵容滄桑的老修士聞言，忍不住從鼻子裏發出一聲冷哼，插話道，嗓音裏帶著幾分看透世情炎涼的譏誚：“愛女慘死，沈城主悲痛欲絕，怒火攻心之下，做出什麽極端的事情，在某些人看來，也算‘情有可原’吧。再說了，”
    他略作停頓，渾濁卻銳利的目光緩緩掃過茶樓裏一個個豎起耳朵的聽眾，不緊不慢地道，“在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眼裏，隻要能抓住凶手，宣泄掉心頭那口惡氣，毀掉幾座‘無關緊要’的鄉下土墳，驚擾幾隻早已化作枯骨的孤魂野鬼，又算得了什麽？這修真界，何曾講過道理？從來都是誰的拳頭大，誰就是道理。強者為尊，弱肉強食，自古如此。”
    “唉，真是作孽，罪過，罪過啊……”有旁聽的修士低聲喃喃，臉上滿是唏噓不忍，連連搖頭歎息。
    “那照這麽說，四大宗門與清風城，如今要抓的是同一個人——就是這個沈瑤。”山羊胡修士總結道，眼神閃爍不定，手指無意識地撚著胡須，不知在心底盤算著什麽。
    夕瑤的俏臉，在聽聞“毀掉墓碑”四字時，已徹底蒙上了一層冰冷刺骨的寒霜。
    麵紗下的唇角緊抿，眼底深處閃過一絲淩厲的殺意，握著茶杯的手背上，細微的青筋微微凸起。
    青禾村的亡魂。。。
    鄰桌那位先前曾偷偷打量她的藍衫修士，此刻恰好又忍不住用眼角餘光去瞟了夕瑤一眼，卻不期然地對上她眼中那尚未完全斂去的、冰冷刺骨的厲色，頓時嚇得心頭一顫，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天靈蓋，慌忙低下頭，雙手捧著茶杯，假裝專心致誌地品茶。
    這姑娘的眼神，也太瘮人了些……
    天炎宗這邊，自然也清晰地聽到了旁邊那幾個散修的議論，幾名弟子彼此交換著眼神，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沉重與複雜，有人輕輕搖頭歎息，有人嘴唇微微翕動欲言又止，但最終都化為了沉默。
    清風城意圖摧毀青禾村墓碑以逼迫沈瑤現身的消息，他們或多或少也有所耳聞。
    內心深處，他們也對清風城這般狠辣決、牽連亡者的做法感到不齒，甚至覺得可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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