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將青嵐宗徹底吞沒。聽竹小院沉浸在死寂裏，連蟲鳴都吝嗇給予。
    蘇清寒如同一道沒有重量的影子，貼在主屋的窗外。屋內呼吸平穩綿長，與她之前監控時無異。但她知道，表象之下，定有乾坤。指尖那點冰冷的黑色粉末，像一塊寒冰，烙在她的警惕線上。
    時機到了。
    她指尖凝聚起一絲微不可查的靈力，輕輕點在窗欞一處不起眼的榫卯結構上。這是她白日裏暗中觀察發現的，墨淵關窗時，手指總會無意識地在那個位置多停留一瞬。細微的“哢噠”聲幾不可聞，窗戶應聲開啟一道縫隙。
    蘇清寒屏住呼吸，身形如煙，悄無聲息地滑入屋內。月光被厚厚的雲層遮擋，屋內一片漆黑，但對於築基修士而言，視物並無大礙。
    墨淵躺在床榻上，麵向內側，薄被隨著呼吸微微起伏，似乎睡得正沉。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藥香和他身上那股獨特的、清冽中帶著一絲陰寒的氣息。
    蘇清寒目光如電，迅速掃過整個房間。陳設簡陋，一目了然：一床，一桌，一椅，一個簡陋的書架，上麵零星放著幾本舊書。看起來沒有任何可以藏匿秘密的地方。
    但她不信。
    她的神識如同最精細的梳子，一寸寸地梳理過地麵、牆壁、屋頂。沒有陣法波動，沒有隱藏的儲物法器氣息。一切正常得反常。
    最終，她的目光定格在床榻本身。這是屋內唯一可能做手腳的大型物件。她悄無聲息地靠近，避開墨淵的身體，神識仔細探查床板、床腿。
    依舊一無所獲。
    難道……真的猜錯了？那粉末隻是意外沾染？蘇清寒的心微微下沉。就在她準備放棄，將目光從床榻移開的瞬間，她的視線無意中掃過了墨淵枕著的那個看起來鼓鼓囊囊的蕎麥皮枕頭。
    白日裏，他驚慌失措扔向刺客的，就是這個枕頭。
    一個念頭閃電般劃過腦海！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如果有什麽東西要隨身隱藏，又不想引起懷疑，還有哪裏比一個病人終日倚靠、看似尋常的枕頭更合適？
    蘇清寒深吸一口氣，指尖凝聚起一絲更加細微的靈力，如同最靈巧的手術刀，緩緩探向枕頭的縫合處。她必須萬分小心，不能驚動床上的人，也不能損壞枕頭內的東西。
    她的動作慢到了極致，靈力絲線小心翼翼地挑開緊密的針腳。時間仿佛被拉長，每一秒都充滿了緊張。她能聽到自己心髒在胸腔裏擂鼓般跳動，也能聽到墨淵那平穩得近乎刻板的呼吸聲。
    針腳被挑開一小段。蘇清寒的靈力絲線探入其中，輕輕撥開柔軟的蕎麥皮。觸感……似乎有些不同。在蕎麥皮深處，有一個約莫指甲蓋大小、硬硬的、形狀不規則的東西！
    找到了！
    蘇清寒心中一陣悸動，正欲用靈力將其包裹取出——
    突然！
    一隻冰冷的手，毫無征兆地，從旁邊伸了過來，輕輕地、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覆在了她正在動作的手背上！
    蘇清寒渾身血液幾乎瞬間凝固！頭皮發麻！
    她猛地轉頭，對上了一雙在黑暗中睜開的眼睛！
    墨淵不知何時已經轉過了身，正側躺著，麵對著她。月光恰好從雲層縫隙漏下一縷，微弱地照亮了他近在咫尺的臉。沒有睡意，沒有驚慌，隻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平靜，和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他的眼神清澈得可怕，仿佛能洞穿她所有的偽裝和意圖。
    他的手心冰涼，緊緊貼著她溫熱的皮膚，那觸感清晰得讓她心髒驟停！
    “夫人……”墨淵開口，聲音帶著剛醒時的沙啞，卻異常平穩，甚至含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歎息，“夜深人靜……你在我枕邊……找什麽呢？”
    他的氣息拂過她的耳廓，帶著藥香和他身上獨有的冷冽。兩人靠得極近，近到蘇清寒能數清他纖長的睫毛，能感受到他平穩的呼吸節奏，與她驟然失控的心跳形成了荒謬的對比。
    被抓了個正著！
    蘇清寒大腦有瞬間的空白，所有的計劃、所有的試探，在這一刻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打得粉碎！強烈的危機感讓她幾乎要立刻暴起出手！
    但墨淵覆在她手背上的手，並沒有用力禁錮，隻是輕輕地貼著，仿佛隻是一個無意識的動作。他的眼神裏，也沒有殺意，隻有一種近乎探究的平靜，還有一種……讓她看不懂的深邃。
    不能慌！蘇清寒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電光火石間，無數借口閃過腦海。她迅速抽回手，同時身體向後微仰，拉開距離，臉上努力維持著鎮定，甚至帶上了一絲被撞破的窘迫和怒意：“我……我見你夜裏咳嗽，想看看你是否又發熱，幫你調整一下枕頭。”
    這個借口拙劣至極，但卻是眼下唯一能想到的、勉強符合“道侶”身份的解釋。
    墨淵的手懸在半空，指尖微微蜷縮了一下，隨即自然地收回。他沒有起身，依舊側躺著，目光幽幽地看著她，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極淡、極模糊的弧度，快得讓蘇清寒以為是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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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如此……”他低聲道，聲音依舊沙啞，“勞夫人掛心了。我隻是……做了個噩夢，驚醒了。”他頓了頓，目光落在那個被挑開一點針腳的枕頭上，語氣聽不出情緒，“這枕頭用了多年，有些蕎麥皮硌人，改日該換一個新的了。”
    他的話，像是在解釋自己為何醒來，又像是在點評她的“發現”，更像是一種無聲的警告。
    蘇清寒的心沉到了穀底。他知道了！他一定知道她在找什麽！但他為什麽不揭穿？他在等什麽？
    “既然你沒事，那我便回去了。”蘇清寒不敢再多留一刻，轉身就走，步伐看似平穩，後背卻已沁出一層冷汗。
    直到回到自己房間，關上門，背靠著冰冷的門板，蘇清寒才感覺到一陣虛脫。剛才那一刻的對視，那雙平靜到可怕的眼睛，比任何淩厲的殺招都讓她心悸。
    他到底是誰？
    他枕頭裏藏的是什麽？
    他為什麽不揭穿我？
    而主屋內，墨淵在蘇清寒離開後，緩緩坐起身。他拿起那個枕頭，指尖撫過被挑開的針腳，眼中閃過一絲玩味。他當然知道她在找什麽。那點鎮魂石屑，本就是他故意留下的餌。
    隻是沒想到，這位霜月劍尊，比他預想的還要心急，手段也……頗為直接。
    他將枕頭放回原處，重新躺下，黑暗中，唇角勾起一抹真實的、冰冷的弧度。
    遊戲，進入下一階段了。
    夫人，你可要……跟緊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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