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寒鋒碎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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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
    一種刺入骨髓、凍結靈魂的冰冷。
    淩塵感覺自己沉在無邊的黑暗冰洋底部,意識被厚重的冰層包裹,每一次試圖掙脫,都帶來靈魂撕裂般的劇痛。身體早已失去知覺,仿佛隻剩下一點即將熄滅的冰冷火星,在永恒的寒夜裏飄搖。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千年,也許一瞬。
    一點微弱的暖意,如同黑暗深淵裏悄然點亮的螢火,艱難地穿透了厚重的冰層,觸碰到了他那即將消散的意識。
    暖意很弱,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溫潤和……熟悉?如同寒冬裏嗬在掌心的那口熱氣,帶著生命的氣息。
    意識如同沉船被打撈,一點點,極其艱難地浮出黑暗的冰麵。
    沉重的眼皮如同被冰凍粘合,他費盡了靈魂的力氣,才勉強掀開一絲縫隙。
    視線模糊,如同蒙著一層厚厚的血翳和水霧。首先感受到的,是顛簸。身體似乎在某種規律的晃動中,每一次晃動都牽扯著體內破碎般的劇痛,帶來一陣窒息般的眩暈。
    然後,是光。
    不再是黑霧林溶洞那慘淡的微光,也不是冰冷的地下暗河。是……相對明亮的、帶著暖意的光?透過模糊的視線,他看到晃動的、深褐色的……木質車頂?還有車頂縫隙透下的、細碎跳躍的……陽光?
    陽光?!
    一股巨大的不真實感衝擊著淩塵混沌的意識。他……離開了黑霧林?
    他艱難地、一點點轉動僵硬的脖頸,試圖看清周圍。
    這是一個相對寬敞、但陳設簡陋的馬車車廂。車廂壁是粗糙的原木,散發著鬆脂和塵土的味道。身下墊著厚厚的、幹燥的稻草,帶著陽光曝曬後的暖意和植物的清香。他身上蓋著一件洗得發白、打著補丁、卻異常厚實幹淨的粗布棉被。
    馬車在行駛,車輪碾壓著不平整的路麵,發出有節奏的吱呀聲。車窗外,有明亮的光線透入,甚至能隱約聽到……市井的喧鬧聲?
    青石城?他回到了青石城?!
    巨大的茫然瞬間攫住了他。誰救了他?晚晴呢?!
    “晚晴……”一個嘶啞破碎、幾乎不成調的聲音從他幹裂的嘴唇中擠出,細微得如同蚊蚋。
    “醒了?”一個低沉、溫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疲憊的男性聲音從車廂前方傳來。
    淩塵猛地扭頭這個動作幾乎耗盡了他殘存的力氣),布滿血絲的雙眼死死盯向車廂前部。
    隻見車夫的位置上,坐著一個身影。那人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灰色粗布短褂,身形並不高大,甚至有些瘦削,背影卻透著一種山嶽般的沉穩。他頭上戴著一頂破舊的鬥笠,帽簷壓得很低,遮住了大半麵容,隻能看到一個線條剛毅、帶著風霜痕跡的下頜和微微抿起的薄唇。
    那人並未回頭,隻是專注地駕著馬車,粗糙的韁繩在他骨節分明的手中顯得異常平穩。
    “她沒事。”灰衣人似乎知道淩塵最關心什麽,聲音依舊低沉溫和,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隻是驚嚇過度,又受了寒氣,昏睡過去了。在你旁邊。”
    淩塵的心猛地一顫!他艱難地側過頭,目光急切地掃向自己身側。
    隻見在厚實的稻草鋪墊上,晚晴小小的身體蜷縮著,蓋著另一件同樣幹淨厚實的粗布棉被。她的小臉依舊蒼白,但不再是那種毫無生氣的慘白,而是帶著一絲病態的潮紅,呼吸平穩悠長,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淡淡的陰影,如同沉睡的瓷娃娃。額角那處反複受傷的傷口,被仔細地清洗過,敷上了一層散發著淡淡藥草清香的綠色膏藥。
    她還活著!而且……被照顧得很好!
    一股洶湧的暖流混合著難以言喻的感激和酸澀,瞬間衝垮了淩塵心中冰冷的堤壩。他張了張嘴,喉嚨裏滾動著嘶啞的聲音:“謝……謝……”
    “不必。”灰衣人頭也沒回,聲音平淡。“隻是順路。黑霧林那地方,不該是你們能去的。”
    他的話語簡潔,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淩塵心中疑竇叢生:這人是誰?為何會出現在危機四伏的黑霧林邊緣?又為何會救下他們這兩個素不相識、如同乞丐般的陌生人?僅僅是……順路?
    但此刻,身體的劇痛和虛弱如同跗骨之蛆,讓他無力深究。他能感覺到,雖然被清洗包紮過,換上了幹淨的粗布衣物顯然是灰衣人的),但身體的狀況依舊糟糕到極點。
    丹田深處,那縷新生的混沌氣流微弱得幾乎難以察覺,如同風中殘燭,艱難地盤踞著。那點新生的暗紅晶芒“荒種”)更是沉寂在混沌氣流深處,黯淡無光。最要命的是那條徹底廢掉的右腿殘根處,空蕩蕩的劇痛和冰冷麻木感,時刻提醒著他失去的東西。後背玄冥蝕骨鏢的傷口雖然劇毒被排出大半,但創傷深可見骨,每一次顛簸都帶來鑽心的痛楚。
    而腰間……那塊冰冷的玄冥衛令牌,依舊懸掛在那裏!如同一個不祥的詛咒!
    “你體內的‘東西’很麻煩。”灰衣人仿佛背後長了眼睛,聲音低沉地傳來。“力量駁雜混亂,根基盡毀,更有陰毒盤踞。能活下來,已是奇跡。靜養,別動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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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淩塵心頭劇震!這人……竟然能一眼看穿他體內的狀況?甚至連“荒種”和玄冥劇毒殘留都察覺到了?!他到底是什麽人?!
    巨大的疑惑和一絲本能的警惕湧上心頭。但此刻,他除了虛弱地躺在稻草上喘息,什麽也做不了。
    馬車吱吱呀呀,駛入了青石城。
    車窗外傳來的喧鬧聲逐漸清晰。叫賣聲、討價還價聲、車馬聲、孩童的嬉鬧聲……這些曾經無比熟悉、如今卻恍如隔世的聲音,如同潮水般湧入淩塵的耳中。他透過晃動的車簾縫隙,看到了熟悉的、用粗糙石板鋪就的街道,看到了兩側低矮的商鋪和擁擠的人流。
    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在胸中翻湧。屈辱、恨意、劫後餘生的茫然……還有對懷中那點微弱溫暖的守護。
    馬車並未在城中停留,而是徑直穿過了相對繁華的街區,朝著城西更為偏僻、破敗的區域駛去。那裏,是貧民和流民聚集的地方,也是淩塵那間破敗柴房所在的方向。
    終於,馬車在一條狹窄、泥濘、散發著淡淡臭氣的小巷口停了下來。
    “到了。”灰衣人勒住韁繩,聲音依舊平淡。
    淩塵掙紮著想要坐起,卻被灰衣人抬手虛按了一下。一股柔和卻不容抗拒的力量傳來,讓他重新躺了回去。
    “躺著。”灰衣人跳下馬車,動作輕盈利落,沒有發出絲毫聲響。他走到車廂後部,掀開車簾。陽光灑在他低垂的鬥笠上,淩塵終於看清了他帽簷下的半張臉——那是一張飽經風霜卻棱角分明的臉,皮膚是健康的古銅色,眼角有著深刻的皺紋,鼻梁高挺,嘴唇緊抿,透著一股沉默的堅毅。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深邃、平靜,如同幽潭,仿佛看透了世事滄桑,卻又在深處隱藏著某種難以言喻的疲憊和……沉重?
    灰衣人沒有多言,隻是小心地、如同對待易碎品般,將依舊昏睡的晚晴抱了起來,然後用另一隻手,極其平穩地托起淩塵殘破的身體,仿佛托著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縷輕煙。
    他的力量控製精妙到了極點,淩塵甚至感覺不到多少顛簸。就這樣,灰衣人抱著晚晴,托著淩塵,如同兩個沒有重量的影子,悄無聲息地走進了那條陰暗潮濕的小巷。
    巷子深處,那間搖搖欲墜、散發著黴味的柴房,依舊孤零零地立在那裏。門板歪斜,如同張開的黑洞。
    灰衣人將晚晴輕輕放在柴房內角落裏相對幹燥的草堆上,又小心地將淩塵安置在她旁邊。然後,他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小的、用油紙仔細包好的包裹,放在淩塵手邊。
    “裏麵是幹淨的傷藥和幾塊幹糧。”灰衣人的聲音低沉依舊,聽不出情緒。“好自為之。”
    說完,他轉身便走,沒有絲毫停留的意思,身影即將融入巷口的光影之中。
    “前輩!”淩塵用盡力氣,嘶啞地喊道。“敢問……尊姓大名?救命之恩……”
    灰衣人的腳步頓了一下,卻沒有回頭。隻有低沉的聲音順著巷子裏的穿堂風飄來,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滄桑和疏離:
    “名字……早已忘了。不過一介……引渡人罷了。”
    話音落下,他的身影已消失在巷口的光影裏,仿佛從未出現過。隻有柴房內殘留的淡淡藥草清香和手邊那包溫熱的油紙包裹,證明著剛才發生的一切並非幻覺。
    引渡人……
    淩塵咀嚼著這三個字,心中充滿了不解和震撼。這神秘人……到底是誰?
    就在這時——
    “唔……”身旁的晚晴發出一聲細微的呻吟,長長的睫毛顫動了幾下,緩緩睜開了眼睛。那雙曾經清澈的大眼睛裏,此刻充滿了茫然、虛弱和巨大的恐懼。
    “哥……哥哥?”當她的視線對上淩塵關切的目光時,巨大的恐懼似乎消散了一些,隨即被更深的委屈和痛苦取代。“我……我們在哪?好黑……晚晴怕……”
    “別怕……我們在家……”淩塵強忍著身體的劇痛,用嘶啞的聲音安撫著,艱難地伸出還能勉強活動的左手,輕輕握住了晚晴冰涼的小手。“沒事了……都過去了……”
    家?這個冰冷破敗、如同墳墓般的柴房?
    淩塵心中一片苦澀。但此刻,能活著回來,能守著晚晴,已是萬幸。
    他掙紮著,用顫抖的手解開灰衣人留下的油紙包。裏麵果然是幾塊幹淨的白色藥膏,散發著清冽的藥香,還有幾塊硬邦邦、但散發著麥香的粗麵餅子。
    他小心翼翼地將藥膏塗抹在自己和晚晴的傷口上。藥膏觸體清涼,帶著一種奇異的鎮痛和生肌效果,讓火辣辣的傷口舒緩了不少。他又將一塊餅子掰碎,用柴房裏殘破瓦罐接了點屋簷滴落的雨水還算幹淨),一點點喂給虛弱驚恐的晚晴。
    看著女孩小口小口地吞咽著食物,蒼白的小臉在昏暗的光線下漸漸有了一絲微弱的光澤,淩塵心中那冰冷的絕望,終於被一絲微弱的暖意和希望取代。
    活下去!為了晚晴!為了這黑暗中唯一的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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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閉上眼,強忍著身體的劇痛和虛弱,心神沉入體內,開始艱難地引導著丹田深處那縷微弱的新生混沌氣流,按照《龜息玄章》的玄奧軌跡,極其緩慢地運轉起來。一絲絲微弱的清涼氣流艱難地流過殘破的經脈,修複著傷勢,滋養著生機。
    時間在傷痛和寂靜中流逝。
    幾天後。
    在灰衣人留下的藥膏和淩塵自身《龜息玄章》的緩慢修複下,兩人的外傷總算沒有惡化。晚晴額角的傷口結痂了,雖然依舊蒼白虛弱,但精神好了許多,那雙大眼睛裏也重新有了些許神采,隻是偶爾會流露出驚懼和不安。淩塵的身體依舊如同破碎的瓷器,無法行走,但至少能勉強坐起,體內的劇痛也減輕了一些。
    這天清晨,晚晴喝下最後一點雨水泡軟的餅子糊,小臉帶著一絲擔憂:“哥哥……沒……沒吃的了……”
    淩塵看著空了的油紙包,眉頭緊鎖。灰衣人留下的幹糧已經耗盡。柴房裏除了發黴的稻草和朽木,再無他物。饑餓,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纏繞上來。
    必須想辦法弄點吃的!
    他看了一眼自己那條徹底廢掉、裹著破布的右腿殘根,眼中閃過一絲狠厲。爬!就算爬,也要爬出去找吃的!為了晚晴!
    “在家……等我……別怕……”淩塵嘶啞地對晚晴叮囑道,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晚晴看著淩塵臉上那近乎決絕的神情,小嘴癟了癟,似乎想哭,但最終還是用力地點了點頭,小手緊緊攥住了淩塵的衣角:“哥哥……小心……”
    淩塵不再猶豫。他拖著殘破的身體,用左臂和左腿支撐,一點一點,極其艱難地爬出了那間散發著黴味的柴房。
    清晨的陽光有些刺眼。他眯著眼,適應著光線,然後拖著沉重的身體,朝著記憶中最近的一處集市方向爬去。粗糙的石板路摩擦著膝蓋和手肘,帶來火辣辣的疼痛。每一次拖行,都牽扯著全身的傷勢,帶來一陣陣眩暈和窒息感。汗水混合著泥土,很快浸透了他單薄的粗布衣衫。
    街道上行人漸漸多了起來。目光投射過來,依舊是熟悉的驚愕、鄙夷、厭惡和冷漠。
    “咦?那不是淩家那個……”
    “嘖,還沒死呢?真是命硬!”
    “看他爬的樣子,比瘸腿狗都不如!”
    “離遠點,晦氣!”
    竊竊私語和毫不掩飾的議論清晰地傳來,刀子般刮著他的耳膜。淩塵低著頭,將所有的屈辱死死壓在心底,隻是用盡力氣向前爬行。活下去!隻有活下去,才有希望!
    就在他爬過一條相對寬闊的街道時——
    “讓開!讓開!公主殿下駕到!閑雜人等速速回避!”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伴隨著尖銳的呼喝,如同驚雷般在街道盡頭炸響!
    人群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麵,瞬間騷動起來,慌亂地向街道兩側退避。
    淩塵拖著殘破的身體,根本來不及閃躲,也無力閃躲!
    噠噠噠噠——!
    急促的馬蹄聲如同催命的鼓點,瞬間逼近!
    四匹通體雪白、神駿非凡的高頭大馬,拉著一輛奢華無比、鑲嵌著金邊和明珠的鎏金馬車,在一隊盔甲鮮明、殺氣騰騰的護衛簇擁下,如同旋風般疾馳而來!駕車的車夫趾高氣揚,手中的鞭子揮舞得啪啪作響,驅趕著來不及完全避開的行人。
    “滾開!不長眼的東西!”車夫看到擋在路中央、如同垃圾般緩慢爬行的淩塵,眼中閃過一絲極致的輕蔑和厭惡,非但沒有減速,反而猛地一甩鞭子,狠狠抽向淩塵!
    啪!
    淩厲的鞭梢帶著破空聲,如同毒蛇般抽在淩塵的後背上!
    “呃!”淩塵悶哼一聲,本就重創未愈的後背瞬間皮開肉綻!劇痛讓他眼前一黑,身體猛地向前撲倒,重重砸在冰冷的石板路上!額角擦破,鮮血混合著泥汙流下。
    馬車在護衛的簇擁下,囂張地停在淩塵麵前,距離他撲倒的身體不足三尺!駿馬噴著響鼻,馬蹄不安地刨動著地麵。
    “怎麽回事?”一個冰冷、高傲、帶著一絲不耐煩的年輕女聲,從奢華的馬車上傳來。聲音如同玉珠落盤,清脆悅耳,卻透著拒人千裏的寒意。
    車簾被一隻戴著薄紗手套的纖纖玉手撩開一角。
    一張絕美的容顏顯露出來。肌膚勝雪,眉如遠黛,瓊鼻挺翹,朱唇不點而紅。隻是那雙如同寒潭般冰冷的眼眸裏,此刻卻充滿了極致的厭惡和鄙夷,如同在看一隻擋路的臭蟲。
    正是帝國三公主——秦冰雲!
    也是……三年前,與淩塵有著一紙婚約,卻在他被抽骨斷腿後,立刻派人送來退婚書,將他最後一點尊嚴也踐踏得粉碎的……未婚妻!
    淩塵趴在地上,艱難地抬起頭,布滿血汙和泥漿的臉,正好對上那雙高高在上、充滿了冰冷厭惡的眼眸。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瞬。
    秦冰雲那雙冰冷的眸子在淩塵臉上停留了刹那,似乎認出了這張曾經讓她無比厭惡、如今更是如同爛泥的臉。隨即,那抹厭惡瞬間被一種極致的輕蔑和仿佛被玷汙般的怒意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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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是你這廢物?”秦冰雲的聲音如同淬了冰的刀子,清晰地傳遍寂靜的街道。“三年前抽骨斷腿,成了徹頭徹尾的殘廢,如今更是如同蛆蟲般在泥濘裏爬行?真是……令人作嘔!”
    她微微蹙起秀眉,仿佛多看一眼都髒了自己的眼睛,冰冷的目光掃過淩塵殘破的身體,如同在評估一堆垃圾的價值。
    “本宮今日心情尚可,不想被你這汙穢之物壞了興致。”秦冰雲朱唇輕啟,聲音帶著施舍般的高高在上。“正好,三年前那紙退婚書,本宮覺得寫得還不夠清楚。今日,便當著青石城父老的麵,再與你……說個明白!”
    她優雅地抬起戴著薄紗手套的右手,旁邊一名侍女立刻恭敬地遞上一張早已準備好的、散發著淡淡檀香的金箔紙卷。
    秦冰雲看也不看,兩根纖纖玉指撚著那張金箔紙卷,如同丟棄最肮髒的垃圾,對著淩塵的方向,輕輕一甩——
    咻!
    金箔紙卷如同金色的蝴蝶,打著旋兒,精準地飄落在淩塵沾滿泥汙的臉上。
    紙張的邊緣,刮過他額角流血的傷口,帶來一絲微不足道的刺痛。
    “淩塵,聽旨!”
    秦冰雲冰冷高傲的聲音如同聖諭,響徹整條街道:
    “爾身殘體廢,靈骨盡失,形同朽木,汙穢不堪!實乃玷汙帝國門楣之朽物!本宮秦冰雲,帝國三公主,天潢貴胄,冰清玉潔,豈容爾這等卑賤殘廢之物褻瀆半分?”
    “三年前退婚,已是天恩浩蕩!爾本該自絕於世,以謝其罪!卻苟延殘喘至今,如同蛆蟲匍匐於市井,汙人眼目!實乃不知廉恥,罪加一等!”
    “今日本宮特旨:廢盡前約,恩斷義絕!自此刻起,你淩塵與本宮,與帝國皇室,再無半分瓜葛!若再敢以本宮之名行招搖撞騙、汙言穢語之事,定斬不饒!”
    “另——”秦冰雲冰冷的目光如同寒刃,掃過淩塵殘破的身軀,嘴角勾起一抹極盡輕蔑的弧度。“念你身殘可憐,賜你一句箴言:趁早尋個無人角落,了此殘生,免得……再出來丟人現眼,汙了這朗朗乾坤!”
    字字如刀!句句誅心!
    冰冷刻薄的話語,如同最惡毒的詛咒,狠狠刺入淩塵的耳膜,刺入他早已千瘡百孔的心髒!將他最後一點殘存的自尊,當著滿街行人的麵,徹底撕碎、踐踏、碾入泥濘!
    周圍的空氣死寂一片。所有行人噤若寒蟬,目光複雜地看著地上如同爛泥的淩塵,有幸災樂禍,有鄙夷,有冷漠,也有那麽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憫。
    屈辱!滔天的屈辱!如同岩漿般在淩塵胸中沸騰、炸裂!比黑霧林的死亡威脅更甚百倍!比屍老的貪婪更令人窒息!
    他死死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帶來一絲微不足道的痛感,卻無法壓下那幾乎要將他焚燒殆盡的恨意!身體因為極致的憤怒而劇烈顫抖著,每一次顫抖都牽扯著後背撕裂的鞭傷和全身的劇痛!
    秦冰雲!淩家!這世間所有踐踏他、侮辱他的人!
    一股腥甜猛地湧上喉嚨!他死死咬住牙關,牙齦崩裂出血,混合著口中的鹹腥,被他狠狠咽了下去!不能吐!吐出來,隻會引來更大的羞辱!
    他艱難地抬起頭,布滿血絲、幾乎被血汙和泥漿糊住的眼睛,死死盯著馬車窗口那張絕美卻冰冷如霜的臉。那目光,不再是麻木和絕望,而是如同被壓到極限後反彈的、淬了毒的火焰!充滿了刻骨的恨意和不屈的凶戾!
    秦冰雲似乎被淩塵那充滿恨意的目光刺了一下,冰冷的眸子裏閃過一絲極淡的訝異,隨即被更深的厭惡取代。她如同驅趕蒼蠅般揮了揮手:“礙眼的東西!還不快滾開!”
    駕車的車夫得到命令,臉上露出獰笑,猛地一甩鞭子,狠狠抽在馬臀上!
    “駕!”
    四匹駿馬嘶鳴一聲,拉著鎏金馬車,帶著護衛,如同驅趕垃圾般,從淩塵身邊轟然駛過!車輪碾過泥濘的水窪,濺起的冰冷泥漿,如同侮辱的巴掌,狠狠拍打在淩塵布滿血汙的臉上、身上!
    馬車絕塵而去,隻留下滿街的寂靜和那個趴在冰冷泥濘中、身體因憤怒和屈辱而劇烈顫抖的身影。
    淩塵的臉深深埋在冰冷的泥漿裏,肩膀無法抑製地劇烈聳動著。冰涼的泥水嗆入口鼻,帶著一股濃重的土腥味和絕望的氣息。
    就在這時——
    嗡!!!
    一股前所未有的、如同火山爆發般的恐怖悸動,猛地從他丹田深處炸開!
    不是混沌氣流!
    不是荒種晶芒!
    而是那塊一直沉寂的、冰冷的玄冥衛令牌!
    在秦冰雲那極致羞辱的話語和淩塵滔天恨意的刺激下,那塊令牌如同被徹底激活的凶獸,爆發出前所未有的陰冷幽光!獨眼怪鳥的浮雕血芒大盛!
    一股冰冷、貪婪、帶著無盡怨毒和毀滅氣息的恐怖力量,如同掙脫了所有束縛的遠古凶魔,從令牌深處狂湧而出,瞬間衝垮了《龜息玄章》那微弱混沌氣流的封鎖,蠻橫無比地灌入淩塵殘破的經脈!
    “呃啊——!!!”
    淩塵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充滿了痛苦和暴戾的慘嚎!身體猛地向上弓起,如同煮熟的蝦米!雙眼瞬間被濃鬱的血色覆蓋,瞳孔深處,一點冰冷幽暗的冥火,驟然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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