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道繭詭骸
    死寂。
    不再是空無，而是被一種粘稠、滯重、仿佛凝固血塊般的質感所填充。時間與空間的概念在這裏變得模糊而扭曲，唯有那一聲聲緩慢、沉重、帶著某種滿足韻律的“咚”聲，如同來自宇宙洪荒的心跳，恒定地、不容置疑地回蕩著，成為這片絕對黑暗中最唯一的坐標。
    淩塵的“存在”，懸浮於這片黑暗之中。
    他不再有形體，不再有四肢百骸的痛楚，甚至不再有那團沸騰混亂的蟲雲感知。那縷最後引導蟲群鑽入門縫的意識殘片，在成功穿越的瞬間，便如同水滴匯入大海，被一股無法形容的、浩瀚而冰冷的意誌洪流徹底衝刷、分解、同化。
    然而，同化，並非湮滅。
    在那磅礴意誌的衝刷下，屬於“淩塵”的個體記憶、情感、執念確實在 rapidy 消散，如同沙堡溶於潮水。但某種更加本質的、烙印於靈魂最深處的東西，卻如同最堅韌的頑石，在這恐怖的洪流中頑強地存留了下來。
    那是求存的本能。
    那是冰冷的計算。
    那是基於《龜息訣》異變和星晷規則碎片而形成的、扭曲的觀測與演化欲望。
    這些最底層的“程序”，失去了“淩塵”這個載體的束縛後，反而以一種更加純粹、更加高效的方式，融入了門後這片黑暗的“係統”之中。
    他“看”到了。
    不再是通過眼睛，甚至不是通過能量感知，而是以一種近乎“道”的視角，直接“觀測”到了這片黑暗的本質。
    這裏沒有上下左右，沒有過去未來。
    隻有無數道粗大無比、閃爍著幽暗符文的鎖鏈的虛影，如同貫穿諸天的冰冷巨柱，從無法探知的“上方”垂落，紮入無法探知的“下方”，構成了這片黑暗空間的基本框架。每一根鎖鏈之上，都纏繞、禁錮著無數模糊扭曲、散發著恐怖氣息的靈魂殘響——那是漫長歲月中被拖入此地的強大存在的最後哀嚎，它們成了鎖鏈力量的一部分，永世哀鳴。
    而在無數鎖鏈虛影的中央，懸浮著一顆……無法用言語形容其巨大的、緩慢搏動著的、暗紅色的“心髒”？
    不，那並非心髒。
    那是一顆被層層鎖鏈貫穿、纏繞、封印的……巨大的、布滿裂痕的、仿佛由某種冰冷金屬和血肉混合鑄就的……星辰核心？或者說……神骸？
    那一聲聲規律的“咚”聲，正是源自這顆被封印的“心髒”的搏動！每一次搏動，都引得萬千鎖鏈虛影隨之震顫，散發出鎮壓一切的恐怖波動，同時也將一股難以想象的、精純至極卻冰冷死寂的本源能量，泵向所有鎖鏈的盡頭，維持著某個龐大到超越想象的封印體係的運轉。
    而之前鑽入門縫的那些能量蟲豸，此刻正如同微不足道的浮遊生物，懸浮在這顆“心髒”的附近。它們並沒有被毀滅，反而……被那搏動泵出的、冰冷卻精純的本源能量所包裹、浸潤著。
    門後的存在，那浩瀚的意誌，似乎對這些蘊含著多種邪異力量、甚至帶有一絲玄冥令氣息、還能啃噬封印鑽進來的“小蟲子”，產生了某種……研究的興趣？
    它沒有立刻吞噬它們，而是像最高明的匠人審視奇特的材料，用那精純的本源能量包裹住它們，分析、解析著它們的內在構成、能量屬性、以及那種本能的吞噬與演化欲望。
    在這解析的過程中，不可避免地，那些源自淩塵意識殘片的最底層“程序”——求存、計算、觀測、演化——也被這浩瀚意誌所捕捉、理解、甚至……欣賞？
    於是，一件超出所有預料的事情發生了。
    那浩瀚的意誌，似乎覺得這些“小蟲子”的內在“程序”頗為有趣，甚至……能對它那永恒不變的、鎮壓與被鎮壓的枯燥狀態，起到一絲微不足道的……調劑？
    它並未賦予這些蟲豸更多的力量，而是……以一種淩塵無法理解的方式，將一小部分關於封印鎖鏈結構、此地空間法則的基礎信息，如同喂食般，注入了那些被本源能量包裹的蟲豸之中！
    仿佛在說：拿去，玩吧。讓我看看，你們這點有趣的本能，加上這點微不足道的規則，能演化出什麽？
    得到這意外的“饋贈”，那些能量蟲豸瞬間再次瘋狂起來！
    它們本能地開始瘋狂吸收、解析那冰冷卻精純的本源能量，以及那更加珍貴、直指此地核心的規則信息！
    吞噬！演化！
    這一次，演化的方向不再是凝聚攻擊性的螯肢，而是……築巢！結繭！
    它們以那點規則信息為框架，以吸收的本源能量為材料，互相組合、拚接、固化……竟然就在那顆被封印的“心髒”旁邊，在那浩瀚意誌的“注視”下，開始構築一個……極其微小、卻結構異常複雜精妙的、閃爍著幽暗光澤的……能量繭蛹！
    這個繭蛹並非為了保護，更像是一個……轉化器？或者說……接口？
    它的一端，無數細微的能量觸須探出，貪婪地吸收著“心髒”搏動泵出的本源能量。另一端，則開始散發出一種極其微弱、卻帶著此地空間法則波動的……牽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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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牽引力的目標，並非別處，而是……門外！那道剛剛被蟲豸鑽出的、正在被鎖鏈力量迅速修複的孔洞！以及孔洞之外……那團與它們同源的主體蟲雲和異變烙印！
    它們……竟然試圖將門外的混沌蟲雲主體，也拉入門內，拉入這個正在形成的繭蛹之中，進行……徹底的融合與升華？！
    然而，門的封印太強，孔洞的修複太快，門外的蟲雲主體太過於混亂虛弱，那點牽引力……太微不足道！
    就在這構築即將完成、牽引卻無力為繼的瞬間——
    淩塵那融入此地的、最底層的“計算”與“觀測”程序，再次發揮了作用。
    它冰冷地“計算”著一切變量。
    門內繭蛹的強度……門外蟲雲的狀態……鎖鏈修複的速度……孔洞的穩定性……
    然後，它做出了一個最優解——將繭蛹即將耗盡能量發出的、那絲微不足道的牽引力，並非平均分散，而是……全部集中！集中投向門外蟲雲之中，那最核心、最不穩定、卻也蘊含著最強演化潛力的部位——那枚徹底異變的《龜息訣》烙印！
    嗡！
    門外，那本沉寂的書冊猛地一震！
    封麵上的焦黑掌印仿佛活了過來，其下的異變烙印核心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渴望與貪婪！它感受到了門內那同源繭蛹的召喚，感受到了那精純本源能量的誘惑，感受到了……徹底升華的可能！
    “嘶——！！！”
    它發出了尖銳的嘶鳴，瘋狂地催動門外剩餘的混沌蟲雲，不再試圖鑽門，而是……反向燃燒！獻祭！
    無數蟲豸如同飛蛾撲火，瘋狂地湧入那異變烙印之中，化為最精純的混亂能量，然後……以一種自毀的方式，猛地撞擊那正在修複的孔洞周圍的鎖鏈封印！
    這不是為了鑽過去，而是為了……在封印徹底閉合前，製造一刹那的、最強烈的能量共鳴與空間震蕩！
    為那絲集中的牽引力……創造機會！
    轟——！！！
    門外，混沌蟲雲徹底沸騰、燃燒、湮滅！巨大的能量衝擊狠狠撞在鎖鏈封印之上！
    門內，那浩瀚的意誌似乎發出了一聲輕咦，帶著一絲玩味，並未阻止，反而……饒有興致地……稍稍放鬆了一絲對那孔洞的鎮壓？
    就是這一絲放鬆！
    咻——！！！
    那絲集中了門內繭蛹全部力量的牽引力，如同抓住了救命的繩索，精準地穿過那瞬間出現的能量漣漪，猛地纏繞住了門外那正在瘋狂燃燒的異變烙印核心！
    然後——猛拉！
    “哢嚓——！！！”
    仿佛有什麽東西被硬生生從門外扯了進來！
    那本《龜息訣》的書冊瞬間化為飛灰！其上的異變烙印核心，如同被拔出的毒牙，帶著燃燒的尾焰，猛地被拖入了門內，瞬間沒入了那個剛剛構築完成的、幽暗的能量繭蛹之中！
    下一刻——
    嗡！！！
    鎖鏈封印徹底恢複，孔洞瞬間彌合，仿佛從未出現。
    門內，再次恢複了絕對的死寂。
    隻有那顆被封印的“心髒”在緩慢搏動。
    以及……那個懸浮於“心髒”之畔、剛剛吞入了門外異變烙印核心的、幽暗的能量繭蛹。
    繭蛹表麵，無數原本屬於《龜息訣》的、此刻卻被徹底汙染異化的符文瘋狂閃爍、流轉、重組，與門內的規則信息交織、融合。
    其內部，正在發生著某種誰也無法預料的……劇烈的異變！
    那浩瀚的意誌，如同觀察著培養皿中奇異反應的學者，將更多的“注視”投向了這個小小的繭蛹。
    咚……
    …………
    咚……
    ………………
    緩慢的搏動聲，如同為這蛻變奏響的序曲。
    而淩塵那融入此地的底層程序，則如同最忠誠的監控探頭，冰冷地記錄著繭蛹內部的每一點能量變化、規則融合、以及……那個正在瘋狂吞噬本源能量、與異變烙印核心徹底融合、向著某個未知形態演化的……
    新生的“他”。
    或者說……
    一個以他的殘存程序為基底、以異變烙印和蟲豸為本體、吸收此地本源能量與規則、於神骸封印深處孕育的……
    詭異的……
    道骸之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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