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蜿蜒，沒入前方愈發茂密的黑鬆林。林深葉茂，陽光被切割成細碎的光斑，灑在地上，使得林間光線晦暗不明，憑空添了幾分肅殺之氣。
    朱建軍騎在馬上，麵色如常地與身旁的清虛道長討論著武當山的“真武劍陣”，心神卻已如一張拉滿的弓，緊緊繃著。胸口那點北冥神功孕育的純白光點持續散發著溫和的暖意，並伴隨著極其細微的悸動，如同無形的觸須，延伸至隊伍後方——那是清風所在的方向。在他的感知中，清風的氣息平穩悠長，與周圍武當弟子的內力流轉渾然一體，幾乎毫無破綻。
    “幾乎”，意味著並非絕對。
    方才那一道自清風身上分離、沒入林間的模糊影子，雖一閃而逝，但其攜帶的那一絲陰寒滯澀的內息殘留，卻被朱建軍的靈敏感知牢牢捕捉。那絕非武當純陽無極功的路數，反而更接近某種邪異的斂息遁術。
    “清虛道長，”朱建軍狀似無意地開口，聲音不高，卻足以讓周圍幾人聽清，“聽聞前方黑鬆林地勢複雜，時有猛獸出沒，是否讓弟子們多加提防，收縮隊形，以免掉隊？”
    清虛道長白眉微動，雖覺朱建軍有些過於謹慎，但出於對盟主的尊重，仍是頷首道：“盟主所言有理。傳令，隊伍收緊，前後照應，小心林內動靜。”
    命令層層傳遞下去。隊伍的行進速度稍稍放緩，各派弟子之間的距離也拉近了許多。朱建軍注意到，清風在聽到命令時，與身旁師弟說笑的表情未有絲毫變化，但其眼神深處，似乎掠過一絲極難察覺的陰鷙。
    幾乎在同一時間，負責側翼警戒的龍戰於野打了個手勢，洪峰看似渾濁的老眼驟然閃過一道精光，微微點頭。朱建軍知道，那是陳衝也已留下了第二個標記的信號。
    蛇，正在按照他們預設的路徑滑行。
    隊伍緩緩進入黑鬆林深處。周遭頓時安靜下來，連鳥鳴聲都稀疏了許多，隻有馬蹄踏在鬆針上的沙沙聲，以及弟子們輕微的腳步聲和衣袂摩擦聲。
    突然——
    “咻！咻！咻！”
    數道尖銳的破空聲自林間深處響起，數十點寒芒如同毒蛇吐信，從不同方向激射而來，目標直指隊伍中段的幾名核心弟子，其中竟有兩枚淬毒的袖箭是直奔朱建軍身側的道童明月而去！
    “敵襲！結陣！”洪峰聲若洪鍾，打狗棒一揮，舞出一片碧影，將射向他和附近幾名丐幫弟子的暗器盡數磕飛。
    “阿彌陀佛！”少林眾僧齊聲低喝，羅漢陣瞬間成型，銅棍揮舞間形成一道屏障，叮當之聲不絕於耳，暗器紛紛被擋下。
    武當弟子則在清虛道長的指揮下，長劍出鞘，劍光閃爍，組成真武七截陣的簡化陣型，劍幕森嚴。
    天山派弟子身手矯健，白鷺、影刃等人或揮袖格擋，或施展輕功避開，灰狼更是怒吼一聲，手中彎刀劈落數枚弩箭。
    這波襲擊來得突然，但各派精英反應極快，除了兩名外圍弟子被擦傷外，並未造成嚴重傷亡。
    “藏頭露尾的鼠輩！給老子滾出來！”洪峰脾氣火爆，打狗棒指向暗器射來的方向。
    回應他的，是林中傳來的沙沙腳步聲，以及一股逐漸彌漫開來的、混合著血腥與腐葉氣息的壓迫感。
    數十名身著灰色勁裝，麵蒙黑布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從樹木陰影中現身。他們動作整齊劃一，眼神麻木冰冷，手中兵刃泛著幽光，顯然並非烏合之眾。為首一人，身形高瘦，並未蒙麵，臉上帶著一張毫無表情的青銅麵具，隻露出一雙毫無感情的眼睛，目光掃過眾人，最終落在了朱建軍身上。
    “朱盟主，恭候多時了。”麵具人的聲音嘶啞幹澀，如同金石摩擦，“交出密卷，或可留爾等全屍。”
    朱建軍心中冷笑，對方果然上鉤了！這夥灰衣人，必定是接到了“內鬼”傳遞的假消息，在此設伏，意圖搶奪那根本不存在的“記載上古封印線索的密卷”。
    他尚未開口，洪峰已怒極反笑：“放你娘的狗屁！想要密卷？先問問老子手裏的打狗棒答不答應！”
    麵具人不再多言，手臂一揮。
    “殺！”
    灰衣人齊聲低吼，如同潮水般湧上，瞬間與武林盟隊伍廝殺在一起。刀劍碰撞聲、怒吼聲、慘叫聲頓時響徹林間。
    朱建軍並未立刻加入戰團，他目光銳利地掃視著混亂的戰場，重點關注著那幾名嫌疑人。
    慧明舞動禪杖，虎虎生風，將一名撲上來的灰衣人連人帶刀砸飛，剛猛無儔，確是少林正宗伏魔杖法。
    白鷺身形飄忽，劍法淩厲迅捷，與影刃配合默契，劍光過處，必有灰衣人濺血倒地，展現著天山折梅手與天山六陽掌化入劍法的精妙。
    陳衝揮舞著竹棒，施展蓮花杖法，在龍戰於野的照應下，與一名灰衣人纏鬥，看似奮力搏殺，但朱建軍卻敏銳地注意到，他的招式更多在於自保，偶爾幾次看似凶險的格擋，都巧妙地避開了對方的要害攻擊，仿佛在……演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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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清風！
    清風此刻正與兩名灰衣人劍來劍往，武當劍法使得圓轉如意，守得滴水不漏。但在朱建軍遠超常人的感知下，卻能發現他內力運轉有一絲極其細微的不諧，尤其是在出劍轉換的瞬間，那陰寒的內息便會隱晦地波動一下，似乎在壓抑著什麽，又似乎在……溝通著什麽。
    就在戰況陷入膠著之際，異變再生！
    那名戴著青銅麵具的首領，身形一晃，竟如鬼魅般繞過數名攔截的弟子，直撲朱建軍！人未至，一股陰寒刺骨的掌風已然襲來，掌力凝而不散，帶著一股腐蝕性的氣息！
    “朱盟主小心！”清虛道長驚呼，欲要救援，卻被兩名悍不畏死的灰衣人拚死纏住。
    朱建軍早有準備，北冥神功瞬間催動，體內真氣澎湃，一招少林般若掌迎了上去！掌力剛猛浩然，正是陰寒功法的克星。
    “轟！”
    雙掌相交，氣勁四溢，卷起地上落葉紛飛。
    朱建軍身形一晃，隻覺對方掌力詭異陰毒，竟有絲絲寒氣試圖鑽入經脈，但立刻被北冥真氣化解吸收。而那麵具人則借力向後飄退，眼中閃過一絲驚異。
    然而，就在這電光火石的交手瞬間，朱建軍胸口光點猛地一跳！他清晰地感知到，一直潛伏在清風體內的那道陰寒內息，在這一刻驟然活躍，並與那麵具人撤退時散逸的氣息產生了某種共鳴！
    幾乎是想也不想，朱建軍在化解掌力的同時，左手食指悄然屈彈，一縷凝練至極的北冥真氣，無聲無息地射向正在與灰衣人“激戰”的清風膝後環跳穴！這一指力道、角度拿捏得妙到毫巔，在混亂的戰場上，幾乎不可能被察覺。
    “呃啊！”
    清風正全神貫注於演戲和暗中感應，哪料到這突如其來的襲擊？隻覺得膝後一麻，一股異種真氣瞬間侵入，下半身頓時一軟，招式立破！與他交手的一名灰衣人收勢不及，鋼刀徑直劈向他的麵門！
    這一下變故太過突然！
    若清風真是清白之身，此刻必然驚慌失措，難以抵擋。但就在鋼刀臨頭的刹那，清風眼中猛地閃過一絲狠厲與決絕，那一直壓抑的陰寒內息轟然爆發！他原本圓轉如意的武當身法陡然變得詭異飄忽，如同沒有骨頭般向後一折，險之又險地避開了刀鋒，同時反手一劍，劍法不再是武當的綿密守勢，而是變得刁鑽狠辣，直刺那灰衣人咽喉！
    這一劍，快、準、狠！絕非武當劍法！
    “噗嗤！”
    那灰衣人顯然也沒料到“同伴”會突然對自己下殺手，咽喉瞬間被刺穿，難以置信地瞪著清風，緩緩倒下。
    這一刻，整個戰場仿佛安靜了一瞬。
    所有看到這一幕的人，無論是武林盟弟子，還是殘餘的灰衣人，都露出了震驚之色。
    清風持劍而立，身上那溫和的道家氣息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陰冷邪異的氣質。他看了一眼地上死去的灰衣人，又看向目光冰冷的朱建軍，以及周圍迅速圍攏過來的清虛道長、洪峰、慧明、白鷺等人，臉上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
    “嗬嗬……不愧是朱盟主，好敏銳的感知。”清風的聲音不再清朗，帶著一絲沙啞和嘲諷，“看來，這戲是演不下去了。”
    朱建軍踏前一步，目光如刀：“清風，或者說……我該叫你什麽？你背後的主子，究竟是誰？”
    清風，或者說這個頂著“清風”名號的內鬼，緩緩抹去劍刃上的血珠，陰冷的目光掃過眾人：“想知道？那就看你們有沒有命，走到最後了！”
    話音未落，他身形猛地向後激射，同時揚手撒出一片黑霧，帶著刺鼻的腥臭，顯然含有劇毒！
    “想走？”洪峰怒吼，打狗棒如蛟龍出海，直搗黑霧中心。清虛道長長劍一振，劍氣如虹，封鎖其退路。慧明禪杖橫掃，罡風呼嘯。白鷺劍光點點，封死其閃避空間。
    四大高手同時出手，勢要將這隱藏極深的內鬼當場拿下！
    朱建軍卻沒有動，他站在原地，北冥神功運轉，感應著周圍的一切。他知道，清風的暴露隻是開始，這場引蛇出洞，釣出的恐怕不止這一條毒蛇。他的目光，再次若有若無地掃過看似驚愕的陳衝，以及神色凝重的慧明和白鷺。
    林間的殺局，才剛剛進入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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