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隕戰場，北境上空。
    那道霸道至極的神識傳音，餘音嫋嫋，久久不散。
    方圓千裏，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按下了靜止鍵。
    風停了。
    雲住了。
    就連那些藏在暗處伺機而動的妖獸，也都夾緊了尾巴，嗚咽著鑽回了洞穴。
    極寒冰窟外。
    慧空看著麵前這個一臉風輕雲淡的黑衣青年，手中的佛珠轉得飛快。
    “阿彌陀佛。”
    慧空苦笑一聲，“葉施主，你這一嗓子，可是把這龍隕戰場的天都給捅破了。”
    把所有人都叫到龍骨山。
    這是要幹什麽？
    開武林大會？
    還是準備把所有人一鍋端了？
    就算是那些頂級宗門的元嬰長老，恐怕也不敢在龍隕戰場這種地方，如此明目張膽地挑釁所有人。
    這裏壓製修為。
    蟻多咬死象。
    一旦引起眾怒，幾百名金丹巔峰修士聯手，那等威能，足以把這片天地都給打爛了。
    葉辰拍了拍手。
    他並不在意。
    “捅破了就捅破了。”
    葉辰邁步，向南走去，“天如果不破，怎麽能看清外麵都藏著些什麽牛鬼蛇神。”
    慧空愣了一下。
    他跟在葉辰身後，看著那個挺拔的背影。
    這家夥，難道不僅僅是為了省事？
    “葉施主是想引蛇出洞？”慧空試探著問道。
    葉辰沒有回頭。
    “蛇已經出洞了。”
    他抬起手，指了指遠處的天空。
    那裏，幾道流光正劃破天際，朝著不同的方向飛去。
    那是被嚇破了膽，想要找地方躲起來的修士。
    也有幾道氣息強大的遁光，在空中盤旋了一圈，最終朝著龍骨山的方向匯聚。
    那是自視甚高，準備去會一會這個“葉歸塵”的天驕。
    “你看。”
    葉辰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水渾了，魚才好摸。”
    “那些藏在泥沙底下的老王八，也該露頭換氣了。”
    慧空聽懂了。
    葉辰不僅要龍魂碎片。
    他還要借此機會，把那些藏在暗處算計他的人，全都逼出來。
    與其千日防賊，不如開門揖盜。
    “走吧。”
    葉辰加快了腳步，“去龍骨山，搭個台子。”
    “戲要開場了，主角怎麽能遲到。”
    ……
    戰場西部。
    一片亂石林中。
    七八名修士正圍坐在一起，人人帶傷，神色惶恐。
    他們是一個臨時組成的小聯盟，好不容易才在一頭四階妖獸的巢穴裏，找到了一塊指甲蓋大小的龍魂碎片。
    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聽到了葉辰那催命般的宣告。
    “怎……怎麽辦？”
    一個膽小的修士咽了口唾沫，手裏緊緊攥著那塊碎片，“真要交出去？我們拚了命才拿到的！”
    “不交能行嗎？”
    另一個年長些的修士歎了口氣，滿臉苦澀，“你沒聽說嗎？禦獸宗的蠻龍，器宗的唐火，還有道宗的那些人……都沒了。”
    “那葉歸塵就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我們這些散修，拿什麽跟他鬥？”
    眾人沉默。
    是啊。
    拿什麽鬥？
    人家連聖地聖子都當點心吃，他們這些人，恐怕連塞牙縫都不夠。
    “我不信他真能一手遮天！”
    一個年輕人猛地站起來，眼中滿是不甘，“龍隕戰場這麽大，我們找個地方躲起來，熬過剩下幾天，傳送出去不就行了？”
    年長修士搖了搖頭。
    “躲？你能躲到哪去？”
    “他既然敢放話，就說明有絕對的把握找到我們。”
    “別忘了，他是天機閣的人。”
    天機閣。
    這三個字，像一座大山，壓在所有人、心頭。
    推演天機，算無遺策。
    想在他們眼皮子底下藏身，難如登天。
    “那……那就這麽認慫了？”年輕人咬著牙，眼圈發紅。
    年長修士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塵。
    “認慫，總比丟命強。”
    他看向龍骨山的方向，目光複雜。
    “走吧，去看看。”
    “說不定，還能看場好戲。”
    “我就不信，這龍隕戰場裏，真沒人治得了他！”
    類似的一幕，在戰場各處上演。
    恐懼，不甘，憤怒，算計。
    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最終都化作了同一個行動——
    目標，龍骨山。
    ……
    戰場東部。
    一座巍峨的高山之巔。
    一名身穿青色道袍，背負長劍的青年，正迎風而立。
    他腳下，躺著一頭體型龐大的妖獸屍體。
    妖獸的眉心，插著一柄古樸的小劍。
    一擊斃命。
    青年手裏把玩著一塊拳頭大小的龍魂碎片，神色漠然。
    “葉歸塵……”
    他低聲重複著這個名字。
    聲音不大，卻透著一股穿金裂石的鋒銳之氣。
    劍宗，李道一。
    東洲年輕一代劍道第一人。
    傳聞他三歲練劍，七歲悟出劍意，十五歲便已劍心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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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次進入龍隕戰場，他一直獨來獨往，從未與人結盟，也鮮少出手。
    因為值得他出劍的人，太少。
    “有點意思。”
    李道一收起碎片，目光投向北方。
    那裏，一道恐怖的氣息雖然已經收斂，但那股殘留的霸道之意，依然讓他體內的劍意蠢蠢欲動。
    “希望你的脖子，比這頭妖獸硬一些。”
    錚！
    背後的長劍發出一聲清脆的龍吟，自動出鞘，落在他腳下。
    李道一禦劍而起，化作一道青色長虹，直奔龍骨山而去。
    他要去問劍。
    問一問那個敢號稱要在龍骨山等所有人的狂徒。
    到底有幾斤幾兩。
    ……
    龍骨山。
    位於戰場最中央。
    這裏其實不是一座山。
    而是一具巨大無比的上古龍屍，曆經萬載歲月風化而成。
    那高聳入雲的山峰，是巨龍脊背上突起的骨刺。
    蜿蜒綿亙的山脈，是巨龍龐大的身軀。
    山上寸草不生，怪石嶙峋。
    到處都散發著一股蒼涼、古老的氣息。
    葉辰和慧空站在山腳下。
    抬頭仰望。
    即使是葉辰，也不得不感歎這頭巨龍生前的強大。
    光是死後留下的這具骸骨，就足以形成一方獨立的天地規則。
    “好地方。”
    葉辰伸手摸了摸麵前一塊灰白色的岩石。
    觸手冰涼，堅硬無比。
    這石頭裏，都浸透了龍血和龍氣。
    “就在這兒吧。”
    葉辰指了指山腰處的一片開闊平台。
    那裏曾經是巨龍的心髒位置，也是整座龍骨山煞氣最重的地方。
    “是個殺人的好地方。”
    兩人拾級而上。
    一路上，靜悄悄的。
    連一隻蟲子都沒有。
    那種死寂，讓人心裏發毛。
    慧空走在葉辰身後，手中佛珠不停轉動，嘴裏低聲念著經文，似乎在超度這裏的亡魂。
    半個時辰後。
    他們登上了那座平台。
    平台方圓千丈，地麵平整如鏡，呈現出一種暗沉的血紅色。
    那是萬年來，無數在這裏廝殺的修士鮮血染紅的。
    葉辰走到平台中央。
    他盤膝坐下。
    並沒有急著布陣，也沒有做什麽準備。
    他就那麽隨隨便便地坐著。
    像是在自家的後花園裏乘涼。
    “小和尚，你坐遠點。”
    葉辰指了指平台邊緣的一塊大石頭，“待會兒血可能會濺得比較遠，別弄髒了你的袈裟。”
    慧空無奈。
    他走到那塊大石頭旁，盤膝坐下，閉目養神。
    既來之，則安之。
    他現在和葉辰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葉辰若是栽了，他也討不了好。
    時間一點點流逝。
    日頭西斜。
    殘陽如血，將整座龍骨山映照得更加陰森恐怖。
    第一批客人，到了。
    是十幾名身穿各色服飾的散修。
    他們並沒有直接上平台，而是躲在遠處的亂石堆裏，探頭探腦地張望。
    看到平台中央那個孤零零的黑衣身影時，他們都縮了縮脖子。
    沒有人敢上前。
    人的名，樹的影。
    葉辰雖然什麽都沒做，就那麽坐著。
    但在這些人眼裏，他比那些張牙舞爪的妖獸還要可怕一百倍。
    “他……他真的一個人在那兒？”
    “沒看到埋伏？”
    “廢話！人家那種實力，需要埋伏我們？”
    眾人竊竊私語，卻都裹足不前。
    葉辰睜開了眼。
    他沒有看那些人，隻是淡淡地說了一句。
    “來了就上來。”
    “躲在那兒，是想讓我親自去請你們嗎？”
    聲音不大。
    卻清晰地傳入了每個人耳中。
    那十幾名散修渾身一哆嗦。
    互相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恐懼。
    最終。
    還是那個年長的修士咬了咬牙，帶頭走了出來。
    “在下……在下嶺南散修，張三。”
    他戰戰兢兢地走上平台，離葉辰還有百丈遠就停下了腳步。
    雙手捧著那塊指甲蓋大小的龍魂碎片，高舉過頭頂。
    “特……特來獻寶。”
    葉辰瞥了他一眼。
    “放那兒吧。”
    他指了指身前不遠處的地麵。
    張三如蒙大赦。
    趕緊跑過去，把碎片放下，然後又像兔子一樣竄回了平台邊緣。
    “滾吧。”
    葉辰揮了揮手。
    張三等人連滾帶爬地跑了下山。
    有了第一個帶頭的。
    陸陸續續又來了幾波人。
    都是些中小勢力的弟子或者散修。
    他們都很識相。
    乖乖交出碎片，然後立刻離開。
    不敢有絲毫停留。
    葉辰身前的地麵上，很快就堆起了一小堆龍魂碎片。
    五顏六色，大小不一。
    散發著淡淡的龍威。
    慧空睜開眼，看了一眼那堆碎片。
    “葉施主，看來你的威懾力還是很足的。”
    這些碎片加起來，怕是已經占了整個戰場總量的兩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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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辰搖了搖頭。
    “都是些小蝦米。”
    他看都沒看那堆碎片一眼，“真正的大魚，還在後麵憋著呢。”
    話音剛落。
    嗖！嗖！嗖！
    幾道破空聲響起。
    十幾道人影落在了平台上。
    這些人氣息沉穩，眼神淩厲。
    身上的法袍也都頗為不凡，顯然來自同一個大宗門。
    領頭的是個身材魁梧的中年漢子，滿臉橫肉，手裏提著一把鬼頭大刀。
    “玄刀門，王猛！”
    中年漢子大刀往地上一杵，震得地麵嗡嗡作響。
    他看著葉辰，眼中閃過一絲貪婪。
    “葉歸塵是吧？”
    “聽說你身上有不少好東西。”
    “不僅有龍魂，還有萬年冰髓，大日金焰……”
    王猛舔了舔嘴唇，“做人不能太貪心。”
    “你一個人吃肉，總得讓兄弟們喝口湯吧？”
    他身後那十幾名玄刀門弟子，也都紛紛亮出了兵器。
    呈扇形散開，隱隱將葉辰包圍在中間。
    他們玄刀門雖然比不上七大聖地。
    但在東洲也是一流勢力。
    這次進入戰場的弟子，個個都是精英。
    再加上王猛這個半隻腳踏入元嬰期的體修高手。
    他們不信，這麽多人還拿不下一個葉辰。
    更何況。
    傳聞終究是傳聞。
    很多人都覺得，葉辰能殺蠻龍、唐火，多半是用了什麽見不得光的手段，或者是偷襲。
    真刀真槍地幹，未必有那麽神。
    葉辰終於抬起了頭。
    他看著王猛。
    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你想喝湯？”
    葉辰問了一句。
    王猛嘿嘿一笑。
    “不錯！”
    “隻要你把身上的寶物都交出來，再給我們磕三個響頭，喊三聲爺爺。”
    “我也不是不能放你一條生路。”
    “畢竟，上天有好生之德嘛。”
    周圍並沒有其他人。
    王猛覺得，自己這邊的贏麵很大。
    葉辰笑了。
    他慢慢站起身。
    活動了一下手腕。
    “想喝湯，可以。”
    葉辰邁步，向王猛走去。
    “孟婆湯，管夠。”
    王猛臉色一變。
    “敬酒不吃吃罰酒！”
    “兄弟們，上！剁了他！”
    他怒吼一聲，率先掄起鬼頭大刀，朝著葉辰當頭劈下。
    這一刀，勢大力沉。
    刀鋒上繚繞著濃鬱的血煞之氣，顯然是殺過不少人祭煉出來的。
    “死！”
    王猛眼中滿是猙獰。
    他仿佛已經看到了葉辰被一刀兩斷的畫麵。
    然而。
    麵對這來勢洶洶的一刀。
    葉辰不僅沒躲。
    反而迎了上去。
    他伸出左手。
    直接抓向了那鋒利的刀刃。
    “找死！”
    王猛心中大喜，手上又加了幾分力道。
    竟敢徒手接他的鬼頭刀？
    這手是不想要了！
    鐺！
    一聲脆響。
    王猛臉上的獰笑僵住了。
    他的刀，停住了。
    被葉辰穩穩地抓在手裏。
    那足以開山裂石的刀鋒，竟然連葉辰手上的皮都沒砍破！
    “這……這怎麽可能？！”
    王猛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這還是人手嗎？
    這是極品靈器吧？！
    “刀不錯。”
    葉辰淡淡地點評了一句。
    “可惜，用刀的人太廢。”
    哢嚓！
    他五指用力一捏。
    那把陪伴王猛多年的極品靈器鬼頭刀，就像一塊脆餅一樣。
    被葉辰硬生生捏碎了！
    碎片四濺。
    噗！噗！噗！
    幾名離得近的玄刀門弟子，躲閃不及。
    被碎片射中，慘叫著倒在地上。
    王猛手裏隻剩下一個光禿禿的刀柄。
    他徹底傻了。
    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
    “跑！”
    他腦子裏隻剩下這一個念頭。
    這哪裏是什麽修士。
    這分明就是一頭披著人皮的上古凶獸！
    王猛轉身就想逃。
    但已經晚了。
    一隻大手扣住了他的後腦勺。
    “湯還沒喝呢，急什麽。”
    葉辰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如同地獄裏的魔音。
    嘭！
    葉辰抓著王猛的腦袋，狠狠往地上一摜。
    堅硬無比的龍骨平台，被砸出了一個人形大坑。
    王猛的腦袋直接嵌進了地裏。
    紅的白的，濺了一地。
    剩下的玄刀門弟子，一個個嚇得魂飛魄散。
    手裏的兵器都拿不穩了。
    哐當！哐當！
    兵器掉了一地。
    “饒……饒命啊！”
    “我們錯了！我們不敢了！”
    他們跪在地上，拚命磕頭。
    葉辰沒有看他們。
    他隻是甩了甩手上的血跡。
    重新走回平台中央坐下。
    “把碎片留下。”
    “人，可以滾了。”
    那十幾名弟子如蒙大赦。
    趕緊把自己身上的儲物袋都掏空了，把所有的龍魂碎片都堆在葉辰麵前。
    然後連滾帶爬地逃下了山。
    恨不得爹媽多生兩條腿。
    平台，再次恢複了安靜。
    隻有王猛那具無頭屍體，靜靜地躺在坑裏，訴說著剛才發生的慘劇。
    慧空念了一聲佛號。
    “阿彌陀佛。”
    “葉施主，殺雞儆猴，這隻雞，似乎分量輕了點。”
    葉辰閉上眼。
    “不急。”
    “大戲才剛開鑼。”
    “這才哪到哪。”
    風，漸漸大了。
    吹得葉辰身上的黑衣獵獵作響。
    龍骨山下。
    越來越多的身影開始匯聚。
    他們看著山頂那個孤傲的身影。
    有人畏懼，有人嫉恨，也有人躍躍欲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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