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骨山上，屍骸遍地。
    那堆積如山，閃爍著各色光芒的龍魂碎片，成了這片血腥廢墟中唯一的亮色。
    洛璃一襲紅衣，站在那堆碎片旁，比碎片更耀眼。
    她沒有看重傷的李道一，也沒有看遠處艱難調息的慧空。
    她的目光，隻落在葉辰身上。
    兩人之間，隔著兩座由龍魂碎片堆成的小山，隔著滿地狼藉。
    卻又仿佛近在咫尺。
    “葉歸塵。”
    洛璃開口，聲音裏帶著幾分慵懶的笑意。
    “你的手段，比我想象的還要利落些。”
    葉辰胸口那道恐怖的劍傷仍在，金光流轉，血肉蠕動，正在緩慢愈合。
    他看著洛璃，看著她身後那堆數量驚人的碎片。
    “彼此彼此。”
    葉辰的聲音有些沙啞。
    李道一那一劍，確實傷到了他。
    人劍合一，斬道之劍。
    若非他的琉璃金身已具雛形，那一劍，足以將他神魂都一分為二。
    就在這時。
    天空之上，毫無征兆地降下一百道光柱。
    光柱精準地籠罩住了葉辰，洛璃，李道一，慧空，以及戰場各處僅存的、手裏還握有龍魂碎片的幸存者。
    一股無法抗拒的牽引力傳來。
    第一輪，結束了。
    ……
    七宗會武的觀禮台上。
    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數千名弟子進入龍隕戰場，如今，傳送回來的，不足百人。
    傳送光芒散去。
    一個個身影顯露出來。
    大多衣衫襤褸，渾身浴血，眼神裏還殘留著未散的驚恐。
    一回到這熟悉的天地，不少人當場精神崩潰，癱軟在地，嚎啕大哭。
    也有人隻是沉默，眼神空洞，仿佛丟了魂。
    隻有寥寥數人，尚能站穩。
    李道一臉色蒼白，嘴角掛著血跡，但腰杆依舊筆直如劍。
    慧空和尚低眉垂首，口誦佛號，似在為亡者超度。
    洛璃一襲紅衣，環顧四周，眼中帶著一絲百無聊賴的玩味。
    最後，是葉辰。
    他站在那裏，胸口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正在緩緩愈合，身上沾滿了早已幹涸的血跡，煞氣衝天。
    他一出現，周圍所有幸存的弟子，都下意識地後退了幾步，像是在躲避瘟神。
    觀禮台上，所有宗門的長老都站了起來。
    他們的目光，死死盯著廣場中央那塊巨大的“龍魂榜”。
    榜單之上，一百個名字，綻放著不同強度的光芒。
    而排在最頂端的那個名字，其光芒之盛，幾乎要將後麵九十九個名字都徹底掩蓋。
    【第一名：葉歸塵。龍魂：一萬三千七百二十六。】
    【第二名：洛璃。龍魂：七千八百九十五。】
    【第三名：李道一。龍魂：一千二百三十。】
    ……
    再往下，第四名的龍魂數量，便驟降至不足三百。
    整個廣場，死寂一片。
    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在那個叫“葉歸塵”的名字上。
    一萬三千多。
    這是什麽概念？
    這意味著，整個龍隕戰場中，超過一半的龍魂，都落入了他一人之手。
    這不是比試。
    這是掠奪。
    一場徹頭徹尾的，一個人的掠奪。
    “不可能……這絕不可能！”
    玄刀門的一位長老失聲叫道，他指著葉辰，雙目赤紅。
    “他殺了王猛！他殺了我玄刀門所有弟子！這是屠殺！”
    “還有我禦獸宗！魏戰……我兒魏戰！！”
    禦獸宗的宗主，一個魁梧的老者，看著葉辰，眼中滿是滔天恨意，幾欲當場出手。
    然而，他身旁天機閣的長老，隻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老者渾身一顫，強行壓下了那股殺意。
    天機閣閣主，姬蒼玄，緩緩從座位上站起。
    他看著榜單上那個刺目的名字，看著廣場上那個浴血的身影。
    他那張常年帶著病態蒼白的臉上，一抹難以抑製的笑容，終於綻放開來。
    那笑容，詭異，滿足，又帶著一絲狂熱。
    “很好。”
    姬蒼玄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全場。
    “第一輪試煉，到此結束。”
    “所有弟子，休整一個時辰。”
    “一個時辰後，開啟第二輪。”
    他說完，便坐了回去，不再看任何人。
    仿佛剛才那場血腥的殺戮，在他眼中，不過是一場有趣的開胃小菜。
    慧空走到佛宗的陣營前，對著一位須發皆白的老僧恭敬行禮。
    “師尊。”
    老僧睜開眼，目光落在慧空身上，微微一頓。
    他看到了慧空眉宇間那一縷若有若無的琉璃佛光，看到了他手中那串曾有裂痕、此刻卻完好如初的佛珠。
    “你見到了？”老僧的聲音溫和。
    “見到了。”慧通點頭，“舍利，也拿到了。”
    老僧欣慰地點了點頭，不再多言，隻是緩緩閉上了眼睛。
    這番因果，佛宗欠下了。
    ……
    一個時辰後。
    姬蒼玄再次站起。
    他大袖一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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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座九層玲瓏寶塔，在他掌心浮現，迎風便長，轉瞬間化作一座百丈高的巨塔，轟然落在廣場中央。
    古樸，厚重。
    塔身上，刻滿了山川草木，鳥獸蟲魚，仿佛一個完整的世界。
    “此乃‘萬象玲瓏塔’。”
    姬蒼玄的聲音淡漠。
    “第二輪，考驗道心。”
    “入塔者，將直麵內心最深處的恐懼與執念。”
    “斬心魔，破幻境者，方可通過。”
    “去吧。”
    沒有多餘的解釋，沒有絲毫的鼓勵。
    那一百名幸存的弟子，在長老們的示意下，神色各異地走向那座巨塔。
    葉辰走在最前麵。
    他體內的傷勢已經恢複了七七八八。
    “考驗道心？”
    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他這條路，本就是一條與全世界為敵的魔路。
    他的道心，早已在無數次生死、吞噬、殺戮中，被磨煉得堅如神鐵。
    他倒想看看。
    這塔，能拿出什麽東西來考驗他。
    踏入塔門的一瞬間。
    天旋地轉。
    再睜開眼時，周圍已不是古塔的內部。
    而是一片死寂、冰冷、無邊無際的星空。
    在他的麵前。
    一個巨大無比，由無數破碎的世界碎片組成的“囚籠”，緩緩旋轉。
    他看到了一個蔚藍色的星球，那麽熟悉，又那麽遙遠。
    地球。
    他看到了天龍界，看到了那個他曾經生活過的小小山穀。
    看到了蒼青界，看到了那座留下他無數記憶的青州城。
    他所有走過的路，所有經曆過的世界，都被禁錮在這個巨大的囚籠之中。
    這時。
    一個宏大、冰冷、不帶任何感情的聲音，在他腦海中，在整個宇宙中轟然響起。
    【偵測到宇宙之異數。】
    【存在模式：掠奪。】
    【行為模式：吞噬。】
    【判定：汝為天地之蛀蟲，萬界之癌變，不應存於世。】
    【天道敕令：抹殺！】
    聲音落下。
    囚籠之中，無數雙怨毒的眼睛，猛然睜開。
    一道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帶著滔天的怨氣與恨意，從那些破碎的世界中衝了出來。
    天龍界，被他打死的慕容博、慕容複父子。
    還有被他一拳打爆的白雲道人，純陽子，長春穀主。
    還有蒼青界禦獸宗的蠻龍，器宗的唐火，玄刀門的王猛……
    剛剛才死在他手下的魏戰，那張因恐懼而扭曲的臉，清晰無比。
    成千上萬。
    密密麻麻。
    都是死在他手上的人。
    他們化作怨魂，化作心魔，咆哮著，嘶吼著，朝他撲來。
    “還我命來！”
    “葉歸塵！你這個魔頭！”
    “殺！殺了他！”
    麵對這由無盡怨念組成的洪流。
    葉辰的臉上，沒有絲毫波動。
    他隻是覺得有些吵鬧。
    然而，就在他準備抬手，將這些聒噪的幻影全部捏碎時。
    他動作一頓。
    在那些怨魂之後。
    更遙遠的星空深處。
    幾道模糊的身影，緩緩浮現。
    她們沒有怨恨，沒有殺意。
    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裏，流著血淚，用一種悲傷到極致的目光，看著他。
    王語嫣。
    李清露。
    甘寶寶。
    甚至……還有一個他從未見過，卻在血脈中感到無比親切的小女孩。
    他的女兒。
    “夫君……”
    “葉郎……”
    “爹爹……”
    她們的聲音，穿透了時空，穿透了怨魂的嘶吼，清晰地響在他的心底。
    “為什麽要走上這條路？”
    “殺那麽多人，吞噬那麽多世界，你……快樂嗎？”
    “這條路，太孤獨了。”
    “回頭吧……”
    “回頭吧……”
    那一瞬間。
    葉辰那堅如神鐵，萬古不磨的道心，第一次，出現了一絲細微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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