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九幽的笑聲在空曠的白骨荒原上回蕩，帶著一種貓捉老鼠的戲謔。
    他並不急著動手。
    他享受這種感覺，看著東域魔道最負盛名的女魔頭，在他的鬼陣中，像一隻被困住的蝴蝶。
    “柳宗主，你這眼光，可真不怎麽樣。”
    厲九幽的手指，遙遙指向柳媚腳邊那堆被震散的骨堆。
    那截屬於合歡宗的弟子服衣角，在灰黑色的霧氣中格外顯眼。
    “這種貨色，也配當你的入幕之賓？”
    “連本少主鬼陣的餘波都扛不住，直接被嚇死了。”
    “嘖嘖，真是可惜了這張小白臉。”
    他每說一句，跟在他身後的黑心閣弟子們便發出一陣低沉的哄笑。
    柳媚的麵紗下，那雙桃花眼微微眯起。
    她沒有看厲九幽，目光也落在了那堆白骨上。
    她能感覺到，葉歸塵的氣息，就在那裏。
    微弱，卻未斷絕。
    “厲少主，你廢話太多了。”柳媚的聲音依舊慵懶，聽不出情緒。
    “是嗎？”
    厲九幽嘴角的弧度更大了。
    “本少主覺得，好戲才剛剛開始。”
    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麽好玩的事情，對著身前的《百鬼夜行圖》一指。
    “既然柳宗主如此寶貝他，想必不忍心看他曝屍荒野。”
    “本少主就發發善心，幫他一把，讓他徹底與這片土地融為一體。”
    話音落下，圖卷中飛出三道黑影。
    那不是什麽強大的鬼物，隻是三隻煉氣期的小鬼。
    它們形態扭曲，一個缺了半邊腦袋，一個拖著腸子，另一個隻有上半身在地上爬行。
    這是《百鬼夜行圖》裏最低等的炮灰，卻也是外形最惡心，最能挑戰人心理底線的東西。
    “去吧。”
    厲九幽輕聲命令。
    “把那具屍體，給本少主啃幹淨了。”
    三隻小鬼發出一陣令人牙酸的“嘶嘶”聲，爭先恐後地朝著葉歸塵藏身的骨堆撲了過去。
    這一刻，柳媚的麵紗下，美眸中煞氣一閃。
    一股恐怖的威壓在她身上醞釀，就要爆發。
    可就在那千鈞一發之際，她又強行將那股力量按了回去。
    她沒有動。
    她隻是靜靜地看著。
    看著那三隻小鬼，撲到了那個骨堆上。
    小東西。
    這是本座給你的最後一次機會。
    讓本座看看，你究竟是死是活，是人是鬼。
    “哢嚓！”
    “嘎吱……”
    骨堆旁，響起了令人頭皮發麻的聲音。
    那不是骨頭被啃碎的聲音，倒像是用牙齒在刮一塊堅硬的鐵板。
    三隻小鬼趴在葉歸塵的“屍體”上，瘋狂地撕咬，用它們鋒利的爪子抓撓。
    可它們連葉歸塵的衣服都撕不破。
    那具看似脆弱的身體，此刻堅硬得如同萬載玄冰。
    小鬼們很困惑。
    它們停下了動作，茫然地看著身下這塊啃不動的“肉”。
    緊接著，更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一股無形的吸力，從葉歸塵的身體裏散發出來。
    三隻小鬼身上的陰氣與怨力，像是找到了一個宣泄口，不受控製地被吸了過去。
    它們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幹癟、透明。
    不過短短幾個呼吸的時間，三隻麵目猙獰的小鬼，就化作了三縷青煙，消散在空氣中。
    整個過程，無聲無息。
    白骨荒原上，厲九幽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身後的黑心閣弟子們，也停止了哄笑，一個個瞪大了眼睛。
    “怎麽回事？”
    厲九幽眉頭緊鎖。
    他麾下的餓死鬼雖然不入流，可它們的牙齒利爪，撕開一塊精鐵毫無問題。
    怎麽會啃不動一具凡人根骨的屍體？
    還有剛才……
    那三隻小鬼，是被吸幹了？
    厲九幽的目光變得銳利起來。
    他死死地盯著那堆白骨，神識一遍又一遍地掃過。
    沒有生命氣息，沒有靈力波動。
    就是一具屍體。
    可那股詭異的吸力，他剛才確確實實地感覺到了。
    “有古怪。”
    厲九夕喃喃自語。
    他不再有戲耍的心情。
    不管那下麵是什麽東西，敢在他的麵前裝神弄鬼，都得死。
    “本少主倒要看看，你到底是何方神聖！”
    厲九幽眼神一冷，手中法訣一變。
    《百鬼夜行圖》光芒大盛，一隻比之前所有惡鬼都更加凝實的鬼物，從中咆哮而出。
    那是一隻足有兩丈高的獨眼惡鬼，渾身長滿了骨刺，氣息已經達到了築基後期。
    “去！”
    厲九幽伸手一指。
    “撕碎他！”
    獨眼惡鬼發出一聲怒吼，巨大的鬼爪上黑氣繚繞，凝聚成五根數尺長的利刃，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狠狠地抓向了葉歸塵的心髒位置。
    這一擊，足以將一座小山丘夷為平地。
    一直靜觀其變的柳媚，瞳孔猛地一縮。
    她終於要出手了。
    可就在她抬手的瞬間。
    異變陡生！
    一直躺在骨堆裏“死”得透透的葉歸塵，毫無征兆地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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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沒有跳起來，甚至沒有坐起來。
    他的身體就在那片狹小的空間裏，以一個凡人絕不可能做到的角度，詭異地扭動了一下。
    就像一條滑不溜手的泥鰍。
    “噗嗤！”
    獨眼惡鬼的利爪，幾乎是擦著他的心髒劃了過去。
    黑色的鬼氣，在他的胸口上，留下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巨大傷口。
    鮮血噴湧而出。
    致命的危機，讓葉歸塵再也無法偽裝下去。
    他猛地睜開了眼睛。
    那雙眼睛裏，沒有驚恐，沒有茫然，隻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冰冷，和一閃而逝的金色光芒。
    但那金光隻出現了一刹那。
    下一秒，所有的冰冷和銳利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啊——！”
    一聲淒厲到變了調的慘叫，從他口中爆發出來。
    他像一隻被踩了尾巴的貓，從骨堆裏一躍而起。
    他甚至沒看那隻獨眼惡鬼一眼，連滾帶爬，手腳並用，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衝向了場中唯一能給他“安全感”的地方。
    “噗通”一聲。
    葉歸塵一頭紮進了柳媚的身後，死死地抱住了她的小腿。
    他的整個身體都在劇烈地顫抖，像是風中的落葉。
    “師尊！師尊救我！”
    他的聲音裏帶著濃重的哭腔，聽起來可憐到了極點。
    “有鬼……有鬼要殺我！好可怕……嗚嗚嗚……”
    他把臉埋在柳媚的裙擺裏，哭得涕泗橫流，像個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讓在場所有人都愣住了。
    厲九幽準備好的後招，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他看著那個抱著柳媚大腿，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少年，臉上的表情，從驚疑，到錯愕，最後變成了極致的鄙夷和嘲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震耳欲聾的笑聲，再次響徹荒原。
    “原來是個命硬的廢物！”
    厲九幽笑得前仰後合，眼淚都快出來了。
    “本少主還以為是什麽高人在此，沒想到，隻是個僥幸沒死的膽小鬼！”
    剛才那一下詭異的閃避，現在看來，不過是人在生死關頭爆發出的潛力。
    純粹的運氣。
    至於那三隻小鬼的消失，恐怕也是這小子身上有什麽護身的法寶，湊巧克製鬼物罷了。
    厲九幽徹底放下了心。
    一個靠運氣和法寶活命的廢物，不足為懼。
    他收回了看向葉歸塵的目光，重新落在了柳媚身上，眼神中的占有欲，變得更加熾熱。
    “柳宗主，你的小情郎沒死，真是可喜可賀。”
    他舔了舔嘴唇。
    “現在，你可願意，從了我？”
    柳媚沒有回答。
    她低著頭，看著腳下那個抱著自己，身體還在瑟瑟發抖的少年。
    她能感受到，他胸口的傷勢有多重，流出的血，已經浸濕了她的裙擺。
    她也能感受到，他發自內心的“恐懼”和“依賴”。
    柳媚的眼中，掠過一道誰也看不懂的幽光。
    她緩緩抬起頭，看向厲九幽，紅唇微啟，吐出了兩個字。
    “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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