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九幽捂著胸口，強行把上湧的腥甜咽了回去。
    他低頭看著跌落在地，靈光全無的《百鬼夜行圖》，畫卷上的裂紋讓他雙目赤紅。
    這件伴隨他多年的本命法寶，就這麽廢了。
    煮熟的鴨子飛了，自己的心血也毀於一旦。
    他緩緩抬起頭，越過一片狼藉的戰場，死死盯住那個剛從地上爬起來的少年。
    是這個廢物。
    是這個他根本沒放在眼裏的家夥，毀了他的一切。
    “我要你死！”厲九幽的聲音從牙縫裏擠出，滿是恨意。
    他抬手一指葉歸塵，催動殘存的法力，幾隻未被衝垮的鬼物咆哮著轉向，撲向葉歸塵和蘇清雪。
    “魔頭，休得猖狂！”
    一聲清斥傳來。
    蘇清雪一步跨出，擋在葉歸塵身前。
    她手中多了一柄通體溫潤的玉如意，頂端散發出一圈白光，形成光罩將兩人護住。
    那幾隻惡鬼一頭撞在光罩上，發出“滋滋”的聲響，身上冒起黑煙，怪叫著退開。
    “天水宗的功法？”厲九幽扶著墨護法的肩膀站直，眯起眼睛打量蘇清雪，“你是天水宗的人？”
    蘇清雪手持玉如意，嗬斥：“你這魔頭，殘害生靈，煉化鬼物，今日我便要替天行道！”
    葉歸塵在她身後，半邊身子靠著光罩，劇烈地喘息。
    他低著頭，沒人看見他臉上的神情。
    體內的鬼王能量還在橫衝直撞，他需要時間。
    更重要的是，他必須看清楚眼前這個女人，還有她手裏的法寶。
    那玉如意散發的白光正而不烈，柔中帶剛，與他所知的任何一種正道功法都不同。
    遠處，柳媚抱臂懸空，緋色的宮裝在風中輕擺。
    她沒有插手，隻是好整以暇地看著。
    她倒是好奇，自己的這個寶貝徒弟，又想玩什麽花樣。
    利用一個突然冒出來的正道聖女？
    真有意思。
    “替天行道？哈哈哈哈！”厲九幽放聲大笑。
    “一個天水宗的小聖女，也敢在本少主麵前大放厥詞？”
    他上上下下打量著蘇清雪和她手中的玉如意，臉上的怒意轉為貪婪。
    “好，好得很！本少主的百鬼圖正好缺一個主魂，我看你這天水宗聖女的魂魄就不錯！”
    他獰笑：“把你煉進去，我這法寶的威力，定能更上一層樓！”
    蘇清雪麵色一白，握緊了玉如意。
    她能察覺到對方雖然受了傷，但那股金丹後期的威壓依舊讓她心頭發緊。
    她隻是金丹中期，正麵抗衡，毫無勝算。
    “師姐……”
    一個虛弱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蘇清雪回頭，看見葉歸塵正扶著自己的肩膀，顫巍巍地遞過來一粒丹藥。
    那丹藥色澤普通，甚至有些粗糙。
    “師姐，快吃了它，能……能恢複靈力。”葉歸塵說話斷斷續續，額頭上全是冷汗。
    蘇清雪看著他蒼白的臉，又看了看那枚丹藥。
    一個連站都站不穩的人，還能有什麽壞心思？她沒有懷疑。
    她接過丹藥，指尖觸碰到少年溫熱的掌心，身體不由得一僵。
    她將丹藥服下，一股暖流在丹田化開。
    藥效並不算出眾，但在這等關頭，也給了她一些支撐。
    她看著葉歸塵破爛衣衫下滲血的傷口，看著他強撐著不倒的樣子，心裏最後一點防備也消失了。
    在這魔道秘境中，所有人都以鄰為壑，互相算計。
    她從未想過，會有人在自身難保時，還願意將珍貴的丹藥贈予一個陌生人。
    蘇清雪吸了口氣，解下脖子上的一塊玉佩。
    那玉佩質地古樸，上麵隻刻了一個“靜”字。
    她拉過葉歸塵的手，將帶著體溫的玉佩放進他的掌心。
    “師弟，我沒事。這塊‘靜心佩’是我師門長輩所賜，內含浩然正氣，你戴著，能護你心脈，抵禦邪祟。”
    “不，師姐，這太貴重了，我不能要……”葉歸塵推辭。
    “拿著！”蘇清雪的語氣不容置喙。
    她不由分說，親自將紅繩掛在了葉歸塵的脖子上。
    玉佩貼著胸口，傳來一陣溫潤。
    葉歸塵低下頭，看著胸口的玉佩。
    到手了。
    他體內洶湧的鬼王之力，正需要一個純陽之物來調和引導。
    這塊由天水宗高人長年佩戴的玉佩，就是最好的引子。
    他的謀劃，終於完成了。
    “多謝師姐。”他抬起頭，聲音哽咽。
    “別廢話了！”厲九幽的耐心已經耗盡。
    他看著那邊“郎情妾意”的兩人，怒火中燒。
    “本少主送你們一起上路！”
    他張口吐出一團本命精血，灑在殘破的《百鬼夜行圖》上。
    圖卷發出一陣哀鳴，黑光再起。
    “合！”
    厲九幽厲喝一聲。
    那些殘存的鬼物，連同飛舟上的墨護法，都發出痛苦的嚎叫。
    他們的魂體被一股力量強行抽出，灌入圖卷之中。
    圖卷上，所有的鬼物形象融化成一團，最終凝聚成一頭三丈多高，渾身由殘肢斷臂縫合而成的巨型鬼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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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縫合鬼王的氣息已至金丹後期頂峰，周身黑氣繚繞，所過之處，草木枯萎。
    “死！”
    厲九幽指向葉歸塵和蘇清雪。
    縫合鬼王咆哮一聲，巨大的身軀帶著壓迫感，猛地撲了過來。
    “師姐，快跑！”
    葉歸塵大叫一聲，拉住蘇清雪的手腕，轉身就跑。
    他的動作慌亂，腳步踉蹌，帶著蘇清雪沒頭沒腦地亂跑。
    蘇清雪被他拉著，隻能跟著他一起奔逃。
    縫合鬼王在後方緊追不舍，巨大的鬼爪拍下，在他們身後留下一道道深坑。
    兩人跑得跌跌撞撞，險象環生。
    蘇清雪幾次想停下催動玉如意反擊，都被葉歸塵死死拉住。
    “別停下！前麵，去前麵！”葉歸塵的聲音在風中傳來，帶著哭腔。
    蘇清雪抬頭望去。
    她看見在他們逃亡路線的正前方，那片嶙峋的怪石之中，有一處地方，空間微微扭曲，散發著一股讓她感覺親切的純陽波動。
    那正是她之前用探靈盤感應到的封印之地！
    他不是在亂跑！
    柳媚的視線，一直沒有離開過那道奔逃的身影。
    從葉歸塵被打落深淵，到陰煞洪流恰到好處地衝垮鬼陣。
    從蘇清雪的憑空出現，到葉歸塵用一顆丹藥換來一塊護身玉佩。
    最後，到這條看似慌亂，實則精準的逃亡路線。
    一環扣一環。
    巧合太多，就不是巧合了。
    這個在她麵前裝乖賣巧，一口一個“師尊”的小東西，心機之深，連她都有些心驚。
    他到底想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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