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舟穿行於雲層之上，舟身平穩，隔絕了外界的罡風。
    葉歸塵的眼皮動了動，他緩緩睜開雙眼。
    入目是華麗的紗幔，空氣中飄著一股讓他身體發熱的異香。
    他動了一下，發覺自己正躺在一張柔軟的錦榻上，身上蓋著一床薄薄的絲被。
    胸口處，那塊天水令還貼著皮膚，一股清涼溫潤的氣流正源源不絕地滲入他的體內，梳理著丹田中那股剛剛吞噬而來的龐雜力量。
    他坐起身，故作茫然地環顧四周。
    “師尊？”
    他試探著喊了一聲，聲音沙啞，帶著一絲初醒的虛弱。
    紗幔被一隻素白的手輕輕掀開。
    柳媚走了進來，她已經換下那身在秘境中略顯狼狽的緋衣，此刻穿著一身更為寬鬆的寢殿長裙，裙擺拖曳在地，整個人散發著一股慵懶的氣息。
    “醒了？”
    柳媚走到榻邊，低頭看著他。
    “師尊……”葉歸塵的臉上顯出劫後餘生的慶幸和一絲後怕，“我們……逃出來了？厲九幽呢？還有蘇師姐……”
    他一邊問，一邊掙紮著要下床，動作牽動了傷勢，讓他輕哼一聲。
    “別亂動。”
    柳媚伸出一根手指，按在他的肩膀上，一股柔和卻不容抗拒的力量將他按回榻上。
    “厲九幽死了。”柳媚的語氣很平淡，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天水宗的那個小丫頭，自己回去了。”
    葉歸塵的臉上恰到好處地浮現出震驚，隨後是長長的鬆了口氣。
    “太好了……死了就好，死了就好……”
    他喃喃自語，身體放鬆下來，重新倒回榻上，雙眼望著頭頂的紗帳，一副心神俱疲的樣子。
    柳媚隻是看著他，沒有說話。
    她就這麽靜靜地站著，目光在他的臉上掃過，從他蒼白的嘴唇，到他顫動的睫毛。
    過了一會兒，飛舟微微一震，停了下來。
    外麵傳來其他弟子恭敬的聲音。
    “恭迎宗主回山！”
    “都散了。”柳媚的聲音傳了出去，帶著不容置喙的威嚴。
    很快，外麵的動靜便消失了。
    柳媚回過頭，重新看向葉歸塵。
    “這裏是為師的媚心殿，從今天起，沒有我的允許，你不準離開半步。”
    葉歸塵愣了一下，隨即順從地點頭。
    “是，弟子遵命。”
    “起來，跟我來。”
    柳媚轉身，朝著寢殿深處走去。
    葉歸塵不敢怠慢，掀開絲被，忍著身體各處傳來的酸痛，穿上鞋履，跟在了她的身後。
    穿過幾重珠簾，眼前的景象豁然開朗。
    這裏是媚心殿的正殿，殿內空曠，隻有正中央擺放著一張由整塊暖玉雕琢而成的巨大寶座。
    柳媚赤著雙足，一步步走上玉階，而後慵懶地斜倚在了寶座之上。
    她又變回了那個合歡宗的宗主，一舉一動都帶著魅惑天成的風情。
    她支著下巴，目光落在跟前站定的葉歸塵身上，紅唇微啟。
    “跪下。”
    葉歸塵的身體頓了一下。
    他抬起頭，看向寶座上的師尊，對方的眼神裏沒有半分玩笑的意思。
    他沒有猶豫，膝蓋一軟，跪在了冰涼的地麵上，垂下了頭。
    “徒兒。”
    柳媚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帶著一絲笑意。
    “到師尊這裏來。”
    葉歸塵依言，膝行幾步，來到了玉階之下。
    一隻潔白如玉的腳，從裙擺下探出，腳踝上的銀鈴發出一串清脆的響動。
    那隻腳緩緩抬起，腳尖勾住了葉歸塵的下頜，迫使他抬起頭。
    柳媚俯視著他，吐氣如蘭。
    “乖徒兒，長本事了。”
    她的聲音裏帶著戲謔。
    “連天水宗的聖女，都為你動了心，不惜耗損本源來救你。告訴為師，你是怎麽做到的？”
    葉歸塵的身體僵住，他仰視著那張近在咫尺的絕美長腿，眼中隻有一片純然的濡慕與惶恐。
    “弟子……弟子不知道師尊在說什麽。”他低聲辯解，“蘇師姐心善，弟子隻是……隻是不想給師尊丟臉，拚死一搏罷了。”
    “是麽？”
    柳媚腳尖的力道加重了幾分。
    “拚死一搏，就能恰好撞碎玉佩，引動封印？拚死一搏，就能算準陰煞洪流，衝垮百鬼大陣？”
    她的每一個問題，都讓葉歸塵的臉色白上一分。
    他低下頭，聲音裏帶上了委屈。
    “弟子不知……弟子當時隻想著活命，一切……一切都是巧合。”
    “巧合？”柳媚咯咯地笑了起來，笑聲在空曠的大殿裏回蕩，“這世上，哪有那麽多的巧合。”
    她收回腳，身體坐正了一些。
    “不過，為師不在乎你用了什麽手段。”
    她手腕一翻，一株通體如同水晶雕琢，散發著柔和光暈的小樹，出現在她的掌心。
    “這個，是你應得的。”
    她隨手一拋，那株千年養魂木便輕飄飄地落在了葉歸塵的懷裏。
    葉歸塵抱著養魂木，一股滋養神魂的清香鑽入鼻中，讓他精神一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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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抬起頭，臉上滿是受寵若驚。
    “師尊，這太貴重了，弟子……”
    “拿著。”柳媚打斷了他，“你做的不錯，這是獎勵。”
    她頓了頓，話鋒一轉。
    “不過……為師對你，也更好奇了。”
    她的目光再次變得銳利起來，仿佛要將葉歸塵從裏到外看個通透。
    “你吞噬厲九幽時，用的那股力量，是什麽？別告訴為師，那也是我合歡宗的功法。”
    葉歸塵的心重重一跳。
    他知道，真正的考驗來了。
    他抱著養魂木，沉默了許久，才用一種艱澀的語氣開口。
    “是……是弟子在被姬蒼玄追殺，跌落空間裂縫時，無意中得到的一部殘缺功法。弟子也不知它叫什麽，隻知道……它可以吞噬別人的修為，化為己用。”
    他說的半真半假。
    柳媚挑了挑眉，沒有追問。
    “很好。”她點了點頭，“為師就喜歡你這樣的坦誠。”
    她從寶座上站起身，緩緩走下玉階，來到葉歸塵麵前。
    “既然如此，從今天起，你搬入媚心殿偏殿。”
    她彎下腰，伸出手，輕輕撫摸著葉歸塵的臉頰，動作溫柔，說出的話卻讓葉歸塵全身的肌肉都繃緊了。
    “由我，親自來‘指導’你的修行。為師要親眼看看，我的乖徒兒，究竟還藏著多少驚喜。”
    做完這一切，柳媚直起身，當著葉歸塵的麵，聲音傳遍了整個合歡宗的山門。
    “傳本座法旨！”
    “合歡宗親傳弟子葉歸塵，於幽魂秘境之內，智計百出，揚我宗門神威，挫敗幽魂宗陰謀，功勳卓著。”
    “自今日起，特晉升葉歸塵為我合歡宗新任——聖子！地位僅在宗主之下，宗內資源，予取予求！”
    這道法旨，如同在平靜的湖麵投下了一塊巨石。
    合歡宗上下，無數道神念瞬間被驚動。
    一座陰沉的洞府內，一名正在打坐的青年猛地睜開眼，眼中射出怨毒的光。
    “葉歸塵……聖子？憑什麽！”
    韓厲，合歡宗大長老之孫，原本是聖子之位最有力的競爭者，此刻捏碎了手中的玉杯。
    媚心殿內，葉歸塵對外界的波瀾一無所知。
    他跪在地上，聽著柳媚的法旨，心中念頭飛轉。
    這女人，好毒的手段。
    將他捧上高位，卻也把他放在了火上烤。
    名為獎賞，實為枷鎖。
    從此以後，他的一舉一動，都將暴露在整個合歡宗的視線之下，更離不開她這個宗主的庇護。
    他正思索著，柳媚已經走回了寶座。
    “起來吧，我的聖子殿下。”她慵懶地開口，“從現在起，你要學的，還很多。”
    葉歸塵恭敬地應了一聲，抱著養魂木，從地上站了起來。
    就在這時——
    “嗚——！！！”
    一聲刺耳的警報聲，毫無征兆地響徹了整個合歡宗的山門。
    這聲音急促而尖銳，是宗門麵臨最高等級威脅時，才會觸發的警報！
    柳媚臉上的慵懶瞬間消失。
    她猛地站起，身形一晃，便出現在媚心殿外。
    葉歸塵也跟了出去。
    隻見合歡宗的護山大陣之外，一艘比柳媚的飛舟還要龐大數倍的黑色巨艦，正懸停在半空。
    巨艦的船首，雕刻著一個猙獰的鬼頭，黑洞洞的炮口，正對準了合歡宗的山門。
    一麵迎風招展的黑色大旗上，繡著三個血色大字。
    黑心閣！
    柳媚的臉色變得凝重起來。
    “麻煩，還是找上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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