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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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後就在陸家?戴萬如沒聽明白。
    “周嬤嬤這話是……”
    周嬤嬤麵上端起一絲笑,說道:“老夫人喜歡戴小娘子,欲令常侍左右,伴在身邊,故……咱家大爺有意納為側室。”
    這一下,別說戴萬如了,整個軒子裏的謝家人俱瞠目不能言。
    突然一聲悶響,將眾人的驚詫拉回,循聲看去,原是匆匆趕來湊熱鬧的謝珍,在台階跌了好大一跤。
    因昨兒下了一夜雨,地麵還濕著,下人們扶她起身時,裙擺和衣袖泥了一大片,顯得既滑稽又狼狽。
    然而,身為母親的戴萬如這會兒卻沒空理會。
    她的腦子亂著,眼皮不受控製地跳動,她扯動麵皮,堆起笑。
    “這位爺是……陸家大爺還是陸三爺?”
    周嬤嬤麵上始終保持著客氣:“想是婆子我沒道清楚,是咱們家主,陸家大爺。”
    戴萬如分明坐在椅子上,可是這一句,卻叫她整個一沉,腰背陡然垮掉,陷進椅子裏。
    在她還在空洞迷蒙時,周嬤嬤的聲音再次傳來:“謝家夫人的臉色怎麽這樣難看?難道不願意?”
    戴萬如張了張嘴,不知懷著什麽心理,說了一句:“非妾身不願,隻是……”
    “隻是什麽?”
    “隻是……這丫頭已許給了王家,妾身不好失信於人。”
    絕不能讓此事達成,戴纓不能給陸銘章為妾,別說妾,就是通房都不成!否則……戴萬如渾身一顫,不敢再往下想。
    周嬤嬤聽後,點了點頭,麵上沒有過多表情,仍是客氣笑道:“夫人說得是,您是她姑母,當依你的意思,這話婆子我記下了,會帶到老夫人麵前叫她知曉,咱們陸家絕不做那等強人所難之事。”
    說罷,緩緩起身,往外行去,一旁的孔嬤嬤幾步走到周嬤嬤麵前。
    “老姐姐,能不能把我帶到我家娘子跟前?”
    周嬤嬤點了點頭,孔嬤嬤隨著陸家人離開。
    戴萬如趕緊差下人相送,待幾人走出視線後,自己再撐不住,一下仰倒於椅子上。
    整個屋室寂靜下來,一聲哭腔遽然響起:“母親,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戴萬如白著臉,訥訥道:“是啊……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她沒敢將此事告訴謝山,以為剛才的那句搪塞能讓這件事情揭過。
    戴萬如低估了戴纓的狠勁,以為事情會再度回到她的掌控內。
    戴纓上輩子嚐夠了為奴為妾的賤弱,是以,隻想同謝容解除婚約,回平穀老家,找個可靠的老實人嫁了,做點生意,安穩度過此生。
    然而,戴萬如對她步步緊逼,她散發除簪,將那根通體瑩潤的白玉簪舉過頭頂,雙手奉給陸銘章。
    她將自己獻祭出去,那時,心裏隻有一個想法,要讓戴萬如生不如死!
    話往回敘……
    七月正在屋簷下踮腳盼望,一小廝跑了來:“七月姐姐,守望的人回說,大爺還沒回呢。”
    “這雨下得急,再去前麵看看,若是不行,到爺回來的路上去探,適才老夫人那邊差人過來問。”
    那人應聲去了。
    七月轉過頭,吩咐幾名丫鬟:“天暗得早,把燈點了。”
    丫鬟們用挑子將燈籠取下,燃了燈,重新掛於屋簷下,剛將燈籠勾掛好,先時去的小廝跑了回來。
    “不是叫你往路上探看麽,怎麽又回了?”七月責怪道。
    小廝上了台階,就取下蓑衣:“家主回了。”
    七月鬆了一口氣,抬手止住小廝解蓑衣的動作。
    “急得什麽,先去上房傳話,就說大爺回了,莫讓老夫人擔心。”
    那小廝又重新係上蓑衣,往院外跑去。
    寒雨中,轎子行到儀門處,落了地,轎夫退去,立時上來幾名陸家下人,重新擔起轎身,往院內緩緩行去。
    天已暗了下來,屋簷下亮起了燈,明明滅滅的光在風雨中晃蕩。
    終於,轎輿進了一方居,落到台階前。
    七月撐傘侍在轎身邊,將傘傾出一個角度,正好可避免轎中人被雨水淋濕,另一隻手打起轎簾一角。
    陸銘章下了轎輿,然而七月在看清自家主人時,吃了一驚,淋雨了?怎麽頭身俱濕?!
    不及她細想,陸銘章從她手裏執過傘柄,將傘傾斜,接著,在眾人震驚的目光中,那轎輿又下來一人。
    七月整個人像被定住,不僅僅是她,包括院裏當值的所有人,臉上的表情一個比一個驚詫。
    那是個年輕的女子,縱使她的身上披著一件很厚的鬥篷,可也不難看出,她渾身濕透了。
    不止淋了半身雨,而是裏裏外外浸透的濕。
    她低著頭,攏著厚軟的大衣,衣緣處豐茸的狐裘毛濕成一簇簇,兜著她的臉。
    縱使那張臉快埋進狐茸領,七月也認了出來,這位從家主轎輿下來之人,而院中其他下人自然也認了出來,是曾經從他們陸家“離開”的戴氏女。
    說是離開,大家心知肚明,就是被請離的。
    陸老夫人是個心善的,哪怕是謝珍的離開,對外隻稱是謝家夫人想念,遂接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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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遑論是一直陪侍在她身側的戴纓,是以戴纓的離開,對外也隻說是同親人相聚。
    然而,曹老夫人可不會替一個不相幹的人留情麵,再加上曹氏那張利嘴,說出來的話,要多刺耳有多刺耳,下人們私下便瘋傳起來。
    若是一個不那麽出彩的人,或許這些話隨口幾句也就過去了。
    偏戴纓除了出身差點,其他方方麵麵讓人挑不出錯,突如其來的汙點,就成了眾人宣泄的口子。
    “倒生得一副好皮囊,誰料心機這般深沉,真真是畫虎畫皮難畫骨。”
    “可不正是?到底商戶出身,自古道,無商不奸。”
    “怪道我常說,世上哪來這般齊全人兒?模樣標致,百般伶俐,口齒又討巧,卻原來……背地裏行的勾當,比咱們竟強不到哪裏去。”
    “依我看,倒不如咱們這些為奴作婢的,雖身份卑賤,好歹懂得本分二字。”
    一個完美的人,原來並非那樣完美,這個汙點在眾人眼裏越放越大,以此來拉近他們同她之間的距離。
    直到一日,一個私下閑話之人被護院們抓了起來,用竹片打二十個嘴巴子,把一張嘴都打爛了。
    這樣的雷霆手段,不是陸老夫人的作風,曹老夫人就更不可能了,她巴不得話越傳越難聽。
    三爺外辦,人不在府中,那麽就隻有一人,眾人不敢往下想。
    自那之後,再無人敢說那位戴家小娘子的一點不好,但這位戴氏女給眾人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是以,哪怕隻觀得那一抹側影,他們也認出她來。
    就在七月怔愕中,陸銘章說道:“清一間房,準備熱水。”
    這一聲,讓院中所有人回過神,忙碌起來,備水的備水,熱菜的熱菜,還有其他一些瑣碎。
    七月將戴纓請去主屋旁邊的側屋,又招來幾名丫鬟,一齊伺候。
    屋裏有暖壁,不像外麵那樣冷,丫鬟們先替她褪去濕衣,用幹巾拭她頭身上的水漬。
    “屋裏沒有適宜的女衫,娘子若是不嫌棄,先緊著婢子的衣衫穿,這幾件都是新的,不曾穿過。”七月說道。
    戴纓點頭道:“勞煩了。”
    七月讓另幾個丫鬟替戴纓把衣衫暫時換上,又去院中催促熱水。
    好在沒一會兒,小丫頭們提了熱水來,灌了滿滿一桶,沐間頓時氤氳出潮熱的煙霧。
    “熱水備下了,小娘子請移步。”
    戴纓起身,在幾名丫鬟的環簇下進了沐間,褪下衣衫,入到桶裏。
    水溫燙,可這個溫度對一個渾身凍僵的人來說,如同救命的解藥,在微燙的水中浸了好一會兒,她才漸漸有所知覺。
    “七月姐姐……”戴纓輕喚了一聲。
    七月從旁應候:“小娘子不必同我客氣,喚我七月,有什麽事盡管吩咐。”
    能在主人房裏當大丫頭,沒一個是蠢的。
    “可否差人去一趟福興酒樓,我的丫頭在那裏。”
    “好,婢子這就著人走一趟,可要捎什麽話麽?”七月問道。
    “不用捎話,隻告訴她我無事,她就什麽都知道了。”
    七月應下,出了沐間,轉身去了主屋,走到一扇寬大的帷屏前,帷屏內隱有水聲。
    “爺,適才小娘子讓婢子去福興樓傳話。”
    陸銘章的聲音帶了一點點濕熱:“去罷,她說什麽,你照做就是。”
    七月應下,這才著人往福興樓遞話。
    陸銘章並未打算瞞下消息,是以,上房那邊很快就知道了。
    在他沐洗更衣後,丫鬟替他烘幹頭發,重新束起,長安走來,恭聲道:“上房的人在院外候著了。”
    “嗯。”
    待裝束齊整,陸銘章出了屋室,側過頭,看了一眼旁邊亮著微弱燈光的側屋。
    此時雨腳暫歇,但地麵仍是水淋淋的,陸銘章上了乘輦,往上房行去。
    陸老夫人年紀大了,睡得早,早早用過晚飯,本要睡下,這會兒卻鎖著眉,圍著一條貂毛的抹額端坐於堂間的交椅上,見了自家兒子,沉出一口老氣,眼中沒有半點喜色。
    “都下去。”陸銘章說道。
    屋中眾人應諾退下。
    人剛一退出,陸老夫人一把拍向案幾,怒斥道:“簡直胡鬧!”
    陸銘章走上前,先是揖拜,再行到老夫人身側坐下。
    “母親莫要動怒。”
    “還要我不動怒?你這孩子向來讓我省心,怎麽也行起這等輕狂事來?!”陸老夫人氣得連拍桌案。
    陸銘章不慌不忙,親手斟了一盞溫茶,奉到自己母親麵前:“您先喝口茶,順順氣,之後再問什麽,兒子都如實回答。”
    陸老夫人又是一聲歎:“你這杯茶,是想堵我的嘴,還是指望我喝了,就能當作什麽都沒發生?”
    “隻是給母親潤潤嗓,沒那麽多說道。”陸銘章笑道。
    老夫人話是這麽說,卻還是接過那盞茶,啜了幾口,腔音威嚴。
    “我隻一句話,趕緊把人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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