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他是不是我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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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了那一聲“母親”,趙映安凝目去看,終於看清了眼前人,蒼白的麵色,憂鬱的眼神,什麽時候長得這麽高了。
    趙映安從椅榻緩緩起身,走到蕭岩麵前,再次輕喚:“岩兒……”話音未落,麵色陡變,雙手往前猛力一伸,將蕭岩推倒在地。
    身後的宦官們趕緊上前,想將皇帝扶起,卻被蕭岩揮開。
    趙映安死死地盯著自己的兒子,咬牙切齒道:“狼心狗肺的東西!你把我也殺了,把我也殺了!”
    蕭岩從地上站起,拂了拂衣擺:“母親在說什麽,兒子不懂。”
    “你不懂?”趙映安笑得悲涼,“你可什麽都懂,他待你如何,你不是不清楚,生身父親也不過如此,你卻要置他於死地,你哪還有心。”
    “經史子集,朝堂政務,利弊權衡,哪一樣不是他給你傳授,哪怕他對不起天下所有人,卻真心待你!”
    此時殿中眾人已悄然退下,隻留母子二人於殿中。
    蕭岩點了點頭,並不否認,在自己母親激憤甚至癲狂的情緒之下,冷聲問出:“那我的父親到底是誰?”
    趙映安怔在那裏,臉色慘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像是新粉的牆麵。
    “我的父親到底是不是他?”蕭岩再問。
    趙映安不知是笑還是哭,原來兒子把一切都看在眼裏,她的行徑在他年幼的心裏留下了痕跡,她以為他年幼不知事,不過是這孩子一直裝糊塗而已。
    原來是她害了他,是她讓他丟了性命。
    “不是……他不是……”趙映安喃喃道。
    蕭岩麵無表情地“嗯”了一聲:“不是就好。”
    接著又道:“母親莫要多想,隻管在這寶寧殿安心養病,待病好了,兒子再來看您。”
    趙映安臉上的肉顫著,這就是從她身上掉下來的肉,他這是準備將自己幽禁到死啊……
    在蕭岩即將邁出殿門的一刻,趙映安不知出於什麽心理,問了一句:“若他是你的父親呢?”
    蕭岩離開的腳步未有半點停頓,淡淡飄來一句:“那他就更該死。”
    ……
    陸家……
    下人們無聲地做著手頭事,院裏院外,沒有一點聲音,因為太靜,顯得掃帚刮擦地麵的聲音都異常刺耳。
    上房彌漫著散不開的藥味。
    陸老夫人眼睛呆滯地靠坐於床頭,兩隻手規矩地合在衾被上,回想著她這大半輩子。
    做姑娘,嫁人,生子……再喪子……
    白發人送黑發人,她這一生,再無任何牽掛……
    “老姐姐啊……”
    一個聲音響起,陸老夫人轉過頭,見曹氏坐在榻邊,睜著一雙不大不小的眼睛看著她。
    “你得提起精神來,咱們這個年紀,精神一垮,可什麽都垮了。”曹氏說道,“晏哥兒雖然沒了,咱還有小三,還有崇兒,咱們大房不是沒了指望。”
    說罷,曹氏見她仍是那樣,沒辦法,隻能自揭傷疤地說道:“當年小二走的時候,我不也挺過來了,怎麽你比我還不如?”
    曹氏口中的小二是她的大兒子,也就是陸溪兒的父親。
    陸老夫人轉動眼珠,張了張嘴,兩眼滾下淚來,顫聲道:“我隻有他這一個……”
    正在這時,一個稚嫩的聲音從旁響起:“祖母不要哭,大伯那麽厲害,姐姐也厲害,他們一定還活著。”
    陸老夫人和曹氏轉頭看去,不知小陸崇幾時進到屋裏。
    曹氏把眉一立,拉過自己孫兒:“我的哥兒,誰在你跟前嚼舌頭?別聽他們亂說。”
    “他們說大伯和姐姐死了。”小陸崇說道,“我不信,把那些人罵了一頓。”
    陸老夫人眼淚流得更洶了。
    正說著,石榴走來,輕聲道:“老夫人,宮人又降賞賜了。”
    陸老夫人不得不強行從榻上起身,穿戴整齊,帶著一眾家人出門跪接賞賜。
    宮監宣讀完賞賜明細離開後,陸老夫人再也撐不住,往後仰去,幸好眾人把心神都放在她身上,及時攙扶住。
    陸銘川看著那些搬入府中的賞賜,臉冷得發青,像鐵一樣。
    眾人前後環簇,將陸老夫人扶進上房,慌亂中從外跑來一門子,踮腳探脖得在人群中張望。
    “三爺,三爺……”那門子尋到陸銘川跟著,咽了咽喉,“門外有人求見。”
    陸銘川問道:“誰?”
    “他們不說,隻說要見你。”
    “他們?”
    “是,兩個人,看著……”門子欲言又止。
    “看著什麽?”陸銘川又問。
    “像是急著見您,穿著舊衣,很疲憊的樣子,眼中充著血絲。”
    陸銘川低眼想了想,抬眼道:“引他們進來,帶到我的書房。”
    “是。”門子應聲去了。
    不一會兒,人被帶到陸銘川麵前。
    那二人一見到陸銘川,單膝跪下,向上抱拳道:“屬下參見陸都虞。”
    陸銘川任都虞候一職,手下眾多,並不能將一眾人都認得。
    “你們是……”
    二人各自報上姓名:“屬下魯二、魯三,隨迎親使團的小兵。”
    魯家三兄弟,魯大留於宅中看護,魯二、魯三則被陸銘章指派了別的任務,因他二人小兵身份,方便來去,隱於人群無人識得。
    是以,返回京都向陸家三爺傳報消息。
    陸銘川一聽迎親使團,臉上針刺般地一麻,兩步上前,將他二人扶起。
    燦然的陽光被雲層遮擋,向下界投下巨大的陰影。
    屋內,魯家兄弟激憤地備述著,陸銘川麵目緊繃,滿屋沉重,直到魯家兄弟話音盡落,陸銘川猛地把手邊的小幾掀翻,因著力度太大,不止杯盞碎裂,連那小幾都碎成了幾段。
    “我兄長和姨娘如今可還好?”陸銘川關心道。
    “大人和夫人無事,隻是大隊人馬……就剩我們幾人,再無活口……”
    陸銘川聽到兄長和戴纓無事,本是好剛強一人,兩眼開始發熱發燙,背過身,走到案前,撐著桌麵緩緩調整呼吸,在長籲一口氣後,再轉過身,問道:“接下來要怎麽做?”
    兄長派這二人回來絕不是單單報信,一定另有交代。
    魯家兄弟回稟道:“大人讓帶話,叫陸都虞辭去職務,帶著陸家族人還鄉。”
    陸銘川先是一怔,轉瞬明白了兄長的用意。
    依小皇帝的心性,如今留著陸家不過是對外做做樣子,不知道哪一日,他心血來潮隨便找個由頭,就對陸家動手,來個斬草除根。
    屆時,整個陸氏一族就是砧板上的魚肉,任他宰割,不如趁此契機,全族隱退。
    陸銘川沒有對官職的半分不舍,很快給了答複:“你們回去告訴兄長,讓他不必擔心,我會帶族人一齊回老家,將他們安頓好。”
    魯家兄弟對看一眼。
    “怎麽?”陸銘川見他二人似有話說。
    “大人說,讓三爺先帶陸家族人回老家住一段時間,再搬離。”
    “再搬離?”陸銘川沉吟片刻,難道兄長擔心老家也不安全?遂點了點頭,“好,先回家暫且安頓,待我再想辦法,尋去處。”
    “不必,大人已有安排。”魯家兄弟說道,“三爺先帶族中家眷回鄉,住上一段時日,等消息。”
    陸銘川追問:“等消息,什麽消息?”
    “戰敗的消息,大燕關戰敗的消息,待大燕關戰敗的消息一旦傳出,大人即刻帶族人動身,趕赴大燕關。”魯家兄弟補說了一句,“那裏有我們的人,到了大燕關,才算真正安全。”
    此語一出,陸銘川隻覺渾身血液驟然凝固,隨即又猛地翻滾起來。
    兄長一定去了大燕關,必是打算將那裏作為據點,在死局中為自己和家人生生劈開一條看似不可能的活路。
    “好,我明白了。”
    “另外,大人特意囑咐,三爺向小皇帝請辭,他若應下還罷,他若不應……大人這般說小皇帝必會點頭……”魯家兄弟上前,將陸銘章的話道了出來。
    陸銘川凝神聽了,記在心裏。
    “你們休整兩日,轉告兄長,家中一切都好,讓他不必擔心,我會將族中老小照顧好,再轉告……”
    陸銘川頓了頓,“老夫人很是惦念他。”
    魯家兄弟說道:“隻是我二人並不立刻返回羅扶,需去平穀一趟,這消息怕是不能立馬帶到。”接著又道,“另外,我二人還要再去北境,時刻關注戰況,以免誤了傳信時機。”
    陸銘川點了點頭:“有勞了。”
    “對了,還有一事。”魯三拍向腦額,想起一事。
    陸銘川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說。
    “大人說,陸家離京時,把大姑娘從謝家接出來,帶上她,莫把她落下了。”
    陸銘川點了點頭:“好,曉得了。”
    魯家兄弟赴平穀,並不會多說什麽,而是捎帶去幾句話,告訴他們,陸家族人離了京都,叫他們自己多做些準備。
    給戴家老爺一種陸家很可能會被朝廷清算的風向,以此達到警醒的目的,別的並不會說,若是聰明,該知道給自己留退路。
    陸銘川安頓好魯家兄弟,讓他們在府中歇一夜,然後去了上房。
    宮裏每降一回賞賜,陸老夫人身上的精氣神就消減一回,強撐著宮人離開。
    那些明晃晃的珠寶,刺著她的眼,無不提醒著她,她兒子的命就換了這麽些沒有溫度的死物。
    曹氏看著也不落忍,卻也無法,隻能在旁邊絮絮勸說:“老姐姐,這口氣你得撐住呐,偌大的府宅,我也隻能跟你說得上兩句話,你若有個什麽不好……”
    曹氏本意是想給陸老夫人鼓勁,可這話聽著就像人不行了似的,陸銘川及時走來。
    “母親,你先出去,兒子有話同老夫人說。”
    曹氏“噯”著歎了口氣,慢騰騰地起身去了外麵。
    陸銘川走到門前將房門閉上,立著不動,站了一會兒,忽地又將房門打開。
    果見曹氏貼著門縫,因房門開得突然,沒有防備,身子往前一栽,見自己偷聽被發現,臉上掛不住,抿了抿嘴,轉身去了外麵院子。
    陸銘川這才走到榻邊,看著榻上一臉憔悴的陸老夫人,開口道……